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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3 03:05 PM

零落成泥 -【嫁給一個死太監】《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3-31 12:31 AM 編輯

【書名】:嫁給一個死太監

【作者】:零落成泥

【內容簡介】:

  陳慧穿越了,醒來沒有丫鬟哭叫小姐你終於醒了,只有個死太監陰鷙地盯著她陰陽怪氣地說:「陳大姑娘瞧不上我這閹人,我也不會強求,可你若盼著我放你歸家,我勸你還是早些死心了吧!你這輩子哪兒也去不了,便在這兒待到死吧!」

  陳慧:???[黑人問號臉.jpg]

  穿到不想嫁給一個死太監因而觸柱身亡的女子身上,陳慧為了能吃飽穿暖活下去,只得想辦法去接近那死太監,瞭解他,討好他,勾引……不,這個就算了= =|||( ⊙ o ⊙ )

  太監李有得薄情陰險了一輩子,萬萬沒想到當自己面臨絕境時,想的卻是他若死了,家裡那個作天作地的矯情小妖精沒了他慣著該怎麼活下去。

  男主真太監,電視劇裡陰陽怪氣你想打死他的那種太監……

  女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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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3 03:09 PM

第一章 死太監

  先湧入陳慧五感的是身下柔軟的觸感,隨後額頭的鈍痛便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她禁不住呻吟了一聲,下意識想要抬手去觸摸額頭,卻發覺自己身體很是沉重,一時間動彈不得。

  我這是……怎麼了?

  她終於掙扎著睜開了雙眼,模糊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而僵硬的四肢似乎也隨著她的醒來而恢復了活力。她知道自己是在床上,慢慢挪動著靠坐起來。

  隨後,她呆愣地看著四周,著實回不過神來。

  她所處的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屋子,除了她躺的這張床外,屋子裡有古樸的衣櫃,矮舊的桌子,桌上一套花色繁多粗俗的茶具。

  這裡是哪個古鎮的仿古客棧?還是專門做出來的影視劇內景?在拍戲?不對啊,她又不是戲精,拍戲跟她有什麼關係?

  陳慧又動了動,這下牽扯到了額頭,她忙伸手去摸,頓時一陣銳痛從她觸碰的地方傳到她的四肢百骸,她嘶了一聲,手反射性地抖了抖,忙縮了回來。

  她的腦袋怎麼了?被人打了?

  或許是剛醒來,也或許是因為受了傷,陳慧只覺得這會兒自己的腦子是一團漿糊,連思緒都不怎麼清晰了,滿腦袋的三大終極問題: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要到哪兒去?

  就在陳慧滿臉茫然地倚靠在床頭時,有人走了進來,看到她額頭的繃帶,便是一聲冷哼。

  陳慧聞聲抬頭,雙眼無神地看了過去。只見門口站了個身材纖長的男人,或許有一米七五?她只能估算一下。而令她微微吃驚的是,此人面白無鬚,臉上彷彿塗著一層厚厚的美白粉底,當真是白得不像是正常人類。此刻,那人那雙細長的雙眼正眯著,滿臉不善地看著她。

  陳慧想,這真是拍戲啊?還是拍京劇?

  她覺得自己應該問問對方演的是什麼,要不要自己配合,但又彷彿失語了似的,張了張嘴也不知怎麼就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那男人冷笑著開了口,那聲音尖利刻薄:「陳大姑娘瞧不上我這閹人,我也不會強求,可你若盼著我放你歸家,我勸你還是早些死心了吧!你這輩子哪兒也去不了,便在這兒待到死吧!」

  他陰冷地瞥了陳慧一眼,重重拂袖轉身而去。

  陳慧:「……」

  她慢慢躺了回去,閉上雙眼。

  懂了,她這就是在做夢!以前她做夢也是這樣,整個人彷彿被控制了似的,很難行動說話,就跟她如今的狀況一模一樣。因此,不用擔心害怕,睡一覺醒來就回去了。

  然而,沒等陳慧睡回去,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肆無忌憚地闖了進來。

  陳慧不得不再度睜開雙眼看了過去。來的自然不是先前那個明明一把年紀了還學女人化妝說話娘娘腔的男人,而是一個大概十七八歲的女孩。

  紫玉見陳慧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氣急敗壞地說:「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陳慧想了想,老實說:「不知道,要不你告訴我?」

  天可憐見,陳慧是在誠心誠意地發問,但紫玉並沒有大發慈悲,而只當陳慧是故意說這種話噎自己,頓時腳一跺氣惱道:「自盡也便罷了,既然活了下來,怎麼也不知說自己是不慎撞了柱子?你把老爺氣走了,看你今後怎麼過!」

  她一張清秀的小臉氣得滿面通紅,不屑又不甘地看著陳慧道:「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紫玉原本是在廚房幫工的,可她不甘於那樣瑣碎勞累的日子,便總想著往上爬。然而她的主子是個沒根子的,聽說這不完整的男人,在床上可折騰人了,那就是受罪啊,她可不樂意,因此爬床這事她都沒想過,只想著去討好府裡唯一的蔣姑娘。哪想到那蔣姑娘清高得很,對於她的示好全然不屑一顧,也不知是哪裡的臉擺出那種高傲樣子。哼,算起來她還可以贖身為良籍,可這位教坊司出來的姑娘,一輩子就是個賤籍!如今府裡好不容易又多了一位姑娘,她還特意花銀子調過來,還當自己今後有好日子過了。哪裡想到,這陳姑娘一來就撞柱子,真是晦氣死了,她攢了那麼久的銀子都打了水漂!

  誰知道迎接紫玉的卻是陳慧的一聲憋不住的嗤笑。

  對上紫玉那不敢置信瞪大的雙眼,陳慧連忙憋住笑道:「別理我,繼續你的表演。」其實她笑的是「老爺」這個說法,那個或許還不到三十歲的娘娘腔被叫做老爺,這不能怪她笑場啊!

  但很快,陳慧就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紫玉被陳慧的態度氣走之後,陳慧便又躺了回去,試圖睡回去。然而,當她又一次醒來卻發現自己還在這間古色古香的屋子裡時,她心中終於湧出一絲慌亂。

  難不成,她還真穿越了?

  陳慧翻身下床,在梳粧檯前坐下,看著鏡中人。銅鏡有些模糊,但也能照出她的模樣了。

  這不是她!

  這一刻,看著鏡中的自己,陳慧中真有種看鬼片的感覺。這模樣比她的年紀要小很多,可能才十六七歲的樣子,一頭青絲自然垂落,小巧的巴掌臉上,瓊鼻櫻唇,十分耐看。唯一破壞這張臉美感的是,額頭上包著的白布,將她的臉色映襯得愈發蒼白。

  鏡中的小美人身上有種內斂的美,與陳慧本人是絕不同的。她呆坐在梳粧檯前半晌,回想著短短時間內遭遇的一切,終於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她穿越了,還穿到了一個太監的府上!聽那個男人……不,太監和那粉紫衣姑娘的意思,原身應當並不願意跟他,卻被迫來了,最後選擇了自盡。是那死太監強搶民女?好似這麼一回事,但回想起來她剛穿來那會那太監對她說的話,好像另有隱情……

  想來那穿紫粉色衣裳的姑娘本該是她的引導NPC吧?但不知為何,那姑娘就那麼走了,那她找誰裝失憶問清楚一切?

  抱著也沒什麼辦法回家只能在這個奇怪的地方賴活著的心態,陳慧開始對鏡收拾自己,總不能一直這麼病懨懨的,她自己都看不過眼。梳粧檯上的東西似乎挺全面,但畢竟跟現代的不同,她新奇地看著這些古代版化妝品,細緻地研究起來。

  就在陳慧全神貫注地走上迎接未來生活的一小步時,屋子門忽然被推開,她回頭,便見那粉紫衣少女正站在門口看著她。

  紫玉背著個小包裹,並不進屋,只站在門口,幸災樂禍地看著陳慧道:「陳姑娘,恭喜你求仁得仁,老爺那邊派人來說了,既然你想死,便成全你,今後三日,你便餓著吧!今後我可不伺候陳姑娘了!」

  她說完便走,彷彿在逃離什麼可怕瘟疫似的。

  陳慧剛把手中的瓶子放下,還來不及追出去,紫玉便跑得沒影了。

  她瞪著眼睛站那兒,又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自己的處境。

  第一,她穿來的時機太糟糕,正是原身徹底惹惱金主飯票的時候。

  第二,她的引導NPC拋下她罷工跑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接下來要餓三天肚子!

  陳慧關上屋子門,回到床上坐好,這三條猶如晴天霹靂似的砸在她頭上,她感覺自己隨時會昏過去,還是坐下來安全。

  她抱胸,視線一掃四周看起來無端淒涼了不少的冷清環境,心想,是時候考慮該怎麼穿回去的問題了。

  然而——哪來的辦法啊!

  陳慧懊惱地躺回床上,沒忍住煩躁地滾了一圈,正好壓著了她額頭的傷,痛得她身子一僵便以趴著的姿勢不動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翻過身來,恢復成仰躺的姿勢,隨後長舒了口氣。

  她並不清楚自己是怎麼穿過來的,最後的記憶似乎是她正在睡覺?她家庭幸福美滿,父母恩愛又寵她,也沒有背叛她的男友和搶她男友的閨蜜,從來沒想過小說裡的遭遇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是老天爺看她太幸福了嫉妒了,就把她丟過來受苦的嗎?

  想想看吧,那娘娘腔自稱「閹人」,又能在外開府,娶妻——或者說是納妾?反正都一樣——可見他的地位還不低。跟一個太監是挺慘的,但跟穿成個吃穿都成問題的貧農比,跟著個有權有錢的太監至少吃穿不愁。反正太監少了點東西,又不用她履行夫妻義務,低眉順眼一點討得他歡心,想來衣食無憂肯定是沒問題的。但偏偏她穿的時機不對,都把人給得罪狠了才來。太監畢竟是少了要命東西的,心理肯定會有些扭曲的吧?原身這麼不給面子寧願自殺也不肯跟他,他能給好臉色嗎?看!這不就不讓吃東西了麼?害了接盤的無辜的她!要是原身想開點,她不就不用穿來這裡受苦了嗎?!

  陳慧稀裡糊塗的也不知自己都在想些什麼,思維發散得厲害,直到一連串的咕咕叫聲響起。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鬱悶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這身體最後一次進食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陳慧不是什麼乖巧的小姑娘,他們不給她吃的,她還不能自己想辦法去弄嗎?失節事小,餓死事大!

  她整整衣裳走出屋子,被外頭的陽光晃花了眼。她穿的時候是冬天,這兒卻是春夏的樣子。

  走出屋子陳慧才發現,她待的屋子是院子裡好幾間屋子的其中一間,可能是主屋,整個院子不大,大概比一個籃球場小些,四周是大約兩米高的圍牆,院子門在她的正前方。

  陳慧不知道這兒還有沒有其他人,那粉紫衣的少女肯定早已跑出去了,她也不願意驚動旁人,想了想決定去外頭瞥兩眼看看情況。

  來到院門前,陳慧小心地拉了一下,沒拉動,她仔細看了看,又推了推,依然沒推動。她心中疑惑,動作大了些,然而無論她怎麼推拉,門都巋然不動。

  她這是被……鎖起來了?

  陳慧氣得一腳踹在門上,木門登時抖了抖,卻依然堅定地把守著這院子。

  不給吃的還關禁閉?!那死太監怎麼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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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3 03:14 PM

第二章 餓

  那太監會不會被咒死陳慧是不知道了,她自己快餓死了。

  陳慧一腳沒踢開門,倒是把自己的腳底板震得生疼,連帶著額頭也一跳一跳地顫動,似乎連傷口都被震開了。

  她也不敢去捂傷口,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回走。院子裡靜悄悄的,可見先前她是多慮了,此地除了她之外並無他人——還真是「幽禁」啊。

  陳慧無奈,只能先回了屋子,按照打遊戲的套路,一個一個房間摸過去,企圖找點物資出來,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連粒米都沒有。

  回到屋子橫躺在床的陳慧回想著自己如今頭上纏著繃帶的淒慘模樣,覺得她要是去乞討,肯定能博得一群人的同情給她點吃的。

  外頭是一片亮敞敞的豔陽天,陳慧卻因傷勢以及走了一圈而倍感疲憊,即便肚子依然饑腸轆轆也抵擋不住睏倦,眼睛一閉便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陳慧坐起身揉著已經餓過頭但還是好餓的肚子,想著那死太監是不是真要餓死自己。

  怎麼想,她都覺得他可能真做得出來這種事。她都尋死覓活過一次了,他要真在乎她的死活,只是想要以「饑餓」來懲罰她,就不該一個人都不派來看著她啊!他這明顯是不在乎她死不死,至於是餓死還是自盡死的,都無所謂啊!好歹她還是強搶來的民女吧?就不知道稍微珍惜一下嗎?她這身體長得也還算可以啊,放眼前看著多賞心悅目。

  陳慧餓得暈頭轉向,腦子裡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什麼。要是那太監再來看她,她絕對做得出跪在他腳下唱征服這種事,她現在就只想有口飯吃而已啊!沒東西吃也就罷了,為什麼連口水都不給她喝!

  陳慧撲通一聲倒回了床上,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餓死能回她那溫暖的家的話,她也不介意承受這磨難,也不知她爸媽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是不是很擔心,很想她……

  在陳慧迷迷糊糊即將再次睡去之時,她的耳朵突然動了動,彷彿有什麼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有人推開屋子門走了進來。

  陳慧驀地瞪大雙眼看過去,來的是一個瘦小的姑娘,大概只有十歲出頭的樣子,正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對上陳慧驟然睜大的雙眸,她嚇得一陣哆嗦,差點嚇哭。

  此刻陳慧四肢伸展開躺在床上,額頭纏著白布,面色蒼白憔悴,又瞪大了雙眼,簡直就像是一具橫死的屍體,是個人看到了都害怕。

  陳慧並不清楚自己此刻在他人眼中是個什麼模樣,見人來了,她忙道:「有吃的嗎?」

  小姑娘本已經嚇得軟倒,扶著門框才不至於倒下,如今一聽這因氣若遊絲而顯得愈發陰森的聲音她身子一抖,根本沒聽清陳慧說了什麼便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陳慧掙扎著爬起,就見那瘦小得堪稱瘦骨嶙峋的姑娘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陳慧:「……」要成為餓死鬼的人究竟是她還是這小姑娘啊?!

  眼前這瘦弱的小身板看著就沒幾兩肉,若是平時,陳慧輕易便能扶起她,但此刻,她自身難保,自然顧不上他人,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小姑娘,時不時叫上兩句:「小姑娘……你醒醒……我快饑渴而死了你知不知道?」

  地上躺著的小姑娘昏迷的時間並不長,醒來的時候聽到耳邊那斷斷續續的恐怖聲音,她差點又嚇昏過去,還是硬撐著的陳慧看到她動了動忙驚喜地叫了她一聲,她又看到陳慧那彷彿看到了食物般驚喜得發亮的雙眸,意識到這位姑娘只是臉色不好,睡相又差了點,並沒有死去,這才放鬆下來,起身走到床邊。

  「陳姑娘……」小姑娘小聲道,「奴婢叫小笤,是來服侍姑娘的……」

  「小條?」陳慧道,「一條鹹魚的條?」

  小姑娘有些迷惑地看著陳慧,半晌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我娘說是笤帚的那個笤……」

  陳慧哦了一聲,意識到這時代識字率不高,認字了就是個高端人才,眼前這面黃肌瘦的小丫頭明顯沒可能念過書。

  說了兩句口腔裡愈發乾渴,陳慧委屈地說:「我想喝水。」

  小笤點點頭:「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去取!」

  陳慧見對方肯給自己拿水,又忙補充道:「我還要吃東西!」語調更為楚楚可憐。

  這回小笤面上浮現為難之色,她自以為偷偷地看了陳慧一眼,小聲道:「紫玉姐姐說,老爺說了,要餓姑娘三天……」

  紫玉?就先前那穿著粉紫衣裳看起來很囂張的姑娘吧?

  「小笤,你看我。」陳慧面容嚴肅。

  小笤愣愣地看著她。

  陳慧道:「我頭上破了個大口子,昨天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肚子已經餓得開始吃自己了,再不補充點食物,我晚上就能死給你看你曉得伐?」

  小笤聽到死字瞪大眼,她也不懂陳慧的說話風格和幽默,只當她是拿自盡來威脅自己,慌忙道:「陳姑娘,你不要想不開!」

  陳慧耐心道:「我就是想得開才想吃東西,你明白不?」

  小笤想了想,明白了陳慧的意思,驚懼落下,為難又浮上面龐:「但紫玉姐姐說過的,若奴婢……」

  陳慧柔聲道:「小笤,你放心,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的……求求你了,你總不能見我餓死吧?別說三天了,我今晚都撐不過去……只要有口吃的就行,我不挑,求你了……」

  很快陳慧就啪啪打了自己的臉。

  在小笤心軟答應陳慧會給她帶吃的來之後,陳慧便萬分期待。小笤被送進來「服侍」她,但也沒有進出的自由,到了晚飯飯點,有人帶著鑰匙來領小笤出去,等她吃完飯再放她回來,而回來的時候她帶回來了一壺水。

  陳慧蔫兒吧唧地躺在床上並沒有看到拿鑰匙的是男還是女,即便院子裡並沒有第三個人存在,小笤一進屋子依然關上了房門,偷偷摸摸的就像是私會情郎一般,從懷中掏出手帕包的饅頭。

  陳慧餓得眼睛都綠了,小笤一把饅頭遞過去她就迫不及待地接過,大大咬了一口。

  ……難吃死了。

  比她手掌還小的饅頭偏黃,表面並不光滑,反而坑坑窪窪的像是沒有發酵好,不,這饅頭那麼結實,根本就沒有發酵過吧?

  陳慧想,待慣了城市的自己,果然沒有辦法適應山野生活——這個時代的一切對陳慧來說比被丟到山野裡玩野外生存還慘,那至少還有回去的一天,但到了這裡……

  看到陳慧那似悲傷似絕望的表情,小笤赧然道:「姑娘……奴婢、奴婢也拿不到其他的吃食……」

  陳慧忽然意識到,這個小黃饅頭應該就是小笤的晚飯,特意留了給她吃的。她頓時大為感動,就算她爸媽都不會省下自己的口糧給她啊,他們只會搶她買的好吃的,然後甩她一張百元大鈔讓她自己再買去。

  這一刻,這難吃的饅頭似乎被鍍上了一層情懷,味道彷彿變得美味多了。陳慧就著白開水,一口一口將饅頭吃光,對小笤感激一笑:「謝謝你小笤,這一飯之恩,我記住了,以後若我有發達的一天,我保證你也會跟著我雞犬升天!」

  小笤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知道陳姑娘是在感激她,但她聽不懂「雞犬升天」的意思,只知道「升天」是什麼意思,想說她還不想那麼早死,又覺得大概是自己聽岔了。

  陳慧沒注意小笤的神態,只是放鬆地躺在床上。一個饅頭加一肚子水只能讓她吃個三分之一飽而已,但好歹餓不死了。

  只要撐過這三天,她就能好好地吃上飯了,那她忍一忍又何妨?

  ——陳慧發現她話又說早了。

  這三天,多虧了小笤的好心,陳慧一天一頓,好歹餓不死。她沒忘跟小笤聊天套近乎,知道了小笤原來是廚房最低等的丫鬟,誰都能對她呼來喝去。按照小笤的說法,那個什麼紫玉姐姐原來是被李管家派來梅院——是的陳慧住的這地方就叫這倒黴名字——照顧她起居的,但不知為何,後來紫玉又讓小笤替她來梅院,而李管家也同意了。小笤隱約明白,陳慧自然就更清楚了,那紫玉不就是看她得罪了那死太監,覺得她這輩子都翻身無望了,才會想辦法調走懶得搭理自己麼?

  在小笤說到這裡的時候,陳慧暗下決心,她一定會讓紫玉明白一個道理: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明天我讓你高攀不起!到時候,她就帶著小笤過好日子去,羨慕死那個紫玉!

  小笤到李府已經三年,上一個主人家破敗了,才把她賣了,再之前,她六歲便被她親娘賣了。如今她已經十三歲,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身量小,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而已。她一直在廚房幹活,之前很少到處亂走,只知道李府的主人是位公公,府裡還有一位蔣姑娘,不是妻也不是妾,身份不明,大家都叫她蔣姑娘,但老爺對她很是寵愛,因此她想那一定是個天仙般的人物。

  小笤知道的事很少,對陳慧來說基本沒用。對於她自己如今穿的這個身份,她只知道跟她同姓陳,至於名字和身份,一無所知。不過,比對了她和小笤的雙手,陳慧想她至少不是貧家女,否則手不會那麼細嫩,一看就沒幹過重活。或許是個商人之女,或許是個小官之女,看那李公公很厲害的樣子,想來只要別官大到一定品級他也不怕。

  肚子一直填不飽,陳慧也沒心思想太多,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節省體力養養傷。

  到了第四天,陳慧一早就等在院子門口,她以為熬過這三天自己就解放,可以吃上熱乎飯菜了,可讓她大為驚訝和憤怒的是,她等來的是小黃饅頭和稀粥,一天三頓的給,都不換樣的!她出離憤怒了,餵豬呢這是!怎麼不乾脆餓死她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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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3 04:03 PM

第三章 行動派

  在穿越的第五天中午,昨天吃了一天清粥饅頭的陳慧再看到又是同樣的清粥饅頭後怒了。休息了五天後,她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開始考慮自己的生活質量問題。

  起先她還以為在三天的禁閉之後,她能過上正常的日子,吃上正常的飯菜,若能如此,在無法回家的情況下,在李府裡混吃等死總比到街頭顛沛流離的好。但她萬萬沒想到,忍過了三天的禁食,之後迎來的竟然是這樣淡而無味讓人難以下嚥的食物!為了填飽肚子吃個一餐兩餐的還可以,要讓她一直吃下去,她非瘋了不可!

  陳慧頂著滿心滿肺的怒火,忙攔住那送了飯就要鎖門離開的老婆子,柔柔弱弱地說:「徐婆婆,我最近身子不大好,能不能來點肉食讓我補補?」

  小笤端著徐婆婆送來的吃食站在一旁,一臉乖巧。她本就是膽小怕事的性子,這幾日早就被陳慧收服,陳慧說話,她就安靜地當個背景。

  徐婆婆正是這幾天來開門領走小笤的老婆子,昨天來送飯之後,她每回就送兩人份的,連小笤都不放出去了。小笤過去一直吃的也差不多是這樣的食物,沒什麼怨念,但陳慧是動不動就去外頭搓一頓的那種人,「奢侈」了二十多年,怎麼可能忍受這種待遇?

  先前跟徐婆婆打交道的一直都是小笤,這還是陳慧第一次跟對方面對面,她不知自己的名字,也捉摸不定該怎麼自稱,臨到頭乾脆就自稱「我」了。

  雖說她被那死太監關禁閉了,但既然三日後他讓人給她吃的了,就是不想餓死她,那三天不過是個教訓而已,她好歹是他搶回來的女人,總有上位的機會,這些下人總該給他們自己留點退路吧?

  徐婆婆看著有五十來歲,臉上的皺紋多得能夾死蚊子。聽到陳慧的話,她嘴巴一張,整張臉擠出個菊花似的難看笑容,乾巴巴地說:「陳姑娘,你身子不大好,可不能吃肉食,克化不了的。」

  「胡說,不吃肉我才好不了。」陳慧飛快說道,語氣依然很柔和,但話的內容卻是上去就懟。

  徐婆婆愣了愣,大概是習慣了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對陳慧這種直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乾笑:「陳姑娘你還小,也不知從哪聽來的說法。你瞧你額頭的傷,聽說那麼大的口子,吃肉可是要留疤的。」

  陳慧道:「我爹說的吃肉好得快,我爹說的都對。徐婆婆就別擔心了,我不怕留疤。」她又是溫柔一笑。

  徐婆婆本以為說到陳慧額頭的傷能刺激到她,沒想到她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她雖沒有親眼看到那場面,但出事後府裡可是鬧得沸沸揚揚,說當時地上的血都流成河了,嘖嘖,那場面,別提多嚇人了。沒想到這陳姑娘不但一副沒事人的模樣,還腆著臉跟她要肉食吃,也是奇聞了!

  徐婆婆收起了臉上的假笑,換上更契合她臉上紋路的譏諷與輕慢:「陳姑娘只怕還未擺清楚自己的位置,老爺饒陳姑娘一命,是老爺心善,姑娘還是規矩些,別惹老爺厭煩,免得弄巧成拙。說不定姑娘乖巧些,老爺什麼時候還能想起你。」

  陳慧盯著徐婆婆看了半晌,又溫柔地笑了:「徐婆婆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那我便不打擾徐婆婆了,請便。」

  明知自己已經不可能說服對方,再懟下去可能會發展成難看的撕逼結局,陳慧自然不幹了。

  徐婆婆正振奮了精神,打算跟將要糾纏不清的陳慧戰個痛快,誰知她是擺好陣欲衝鋒了,對手卻鳴金收兵還退得飛快,讓她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渾身不得勁還沒什麼辦法紓解。

  徐婆婆的神色有些彆扭,甚至稱得上是憋屈,她面頰上的肌肉微微顫動著,乾笑半晌擠出幾個字來:「那陳姑娘慢用,老奴先告退了。」

  說完她看著陳慧。

  陳慧也看著她,面上帶笑,心裡不情不願卻只能退後一步,眼睜睜看著徐婆婆再次把門給鎖了。

  小笤湊近陳慧小心翼翼問道:「陳姑娘,這會用飯嗎?」

  陳慧道:「用!吃飽了才能想辦法嘛!」

  小笤面露迷茫,要想什麼辦法?她向來不會主動開口問什麼,此刻即便疑惑,卻也只是輕輕點頭,將午飯擺放好,二人安靜地吃完。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陳慧吃完了自己的這份,抬頭時發現小笤早已用餐完畢,正乖乖地看著她。還是陳慧死活拖著小笤坐下跟她一起吃,小笤才像如今這般,陳慧倒不是抱著什麼人人平等的想法,只是覺得一個人吃飯邊上還有人站著巴巴地看著她讓她全身彆扭而已。

  小笤一驚:「姑娘,怎、怎麼了?」

  陳慧正色道:「小笤,你想不想吃紅燒豬蹄、清蒸扇貝、魚香肉絲、爆炒豬肚、羊肉羹、辣子雞、北……咳……烤鴨?」

  小笤光聽著就覺得口水都下來了,不知陳慧用意的她怔怔點頭。

  陳慧道:「那好,接下來,我需要你的幫助。」

  小笤呆呆地看著陳慧。

  陳慧抱胸,精緻的眉眼微微低垂,細細道來:「這個府上最大的人就是那死太……咳咳我是說老爺,他看重誰誰就能過得好。我如今被關在此處,沒有任何自由行動的機會,便是想見老爺一面都難,更不用說討好他讓他對我好一些了。」

  小笤驚訝地問道:「姑娘要討好老爺?」她的驚訝之中還帶著一絲驚喜。從前她伺候的那些姐姐婆子對她都極為苛刻,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對她這麼溫柔的主子,私心裡便希望陳姑娘過得好,如今見姑娘不再想著自盡,她自然開心,至於跟個太監老爺對陳姑娘是好事還是壞事,就不是她能想得通的了。

  陳慧一臉懂事樣:「是呀,我想通了。其實老爺挺好的,我不能那麼不懂事惹老爺不開心,老爺開心了,我就開心了。」

  小笤聽得連連點頭。

  陳慧道:「因此,為了你我的未來,小笤,我需要你。」

  「姑娘儘管說,奴婢一定會幫姑娘的!」小笤有些激動。

  陳慧道:「很簡單。我打算溜出去見一見老爺,深情剖白一番讓他感動感動,他大概便不會再鎖著我了吧。」

  陳慧就只見過那死太監一次,而那一次的印象並不好,若可以,她一定離對方遠遠的,可偏偏如今的生死都繫在對方身上,她就算再不樂意,也得討好他呀。不必非要他覺得她順眼,只要他別再像現在這樣討厭她就好了,她想吃肉啊!可回想她腦中的那個死太監那刻薄的模樣,她就覺得即便如此也難,她只能一點點討好對方,把降到負數的好感度一點點拉回去。這是個艱鉅的任務,然而為了吃肉她無所畏懼。

  「那是不是晚點找徐婆婆說說……」小笤滿腦子的規矩,自動把「溜」這個代表了不規矩的詞給無視了。

  陳慧道:「她呀……只怕不會幫我通傳。」

  她和徐婆婆已算是交惡,徐婆婆怎麼可能讓她有機會得勢踩在自己頭上?只怕巴不得她一輩子被鎖在院裡出不去。短時間內,也看不出會換人的跡象,還不如她自己玩一把刺激的,再壞也壞不到哪去了。

  小笤愣住:「那怎麼辦?院門鎖了,出不去。」

  陳慧笑了:「我正要說到這一點。你看那邊。」

  陳慧拉著小笤出去,指著院子外的那一株槐樹道:「圍牆也就不到兩米……誒?換算一下是多少來著?算了,反正這圍牆不高,裡面墊張桌子,我爬出去綽綽有餘,上樹後就簡單了,我從樹幹上爬下去。而你就把桌子搬回去,或者拿什麼東西擋一擋,萬一我沒來得及回來,你替我在徐婆婆面前圓圓謊。」

  小笤膽小,聽到陳慧的計劃嚇得面色發白,直愣愣搖頭。

  陳慧注意已定,為了自己的未來,她必須鋌而走險。小笤膽小,也正因為膽小而固執,陳慧勸了老半天她才勉強答應下來。不過陳慧是沒指望小笤的心理素質高到能替她在徐婆婆面前圓謊,就指望著自己出師順利,那就無所謂徐婆婆懷疑不懷疑了。

  當然,為了安全起見,陳慧最終還是選擇了等晚上徐婆婆送完飯再溜出去。

  眼見著時辰尚早,陳慧便抓著小笤問府裡的一些情況,路線等等。小笤知道的事實在不多,好在勉強夠用了。比如說這李府的大致佈局。李府位於永富街,占地不小,分為前院和後院,李公公的書房和會客廳都在前院,有一些軍士在把守,而後院,有四大院,廚房,下人住的長屋等等。按照小笤所說,後院沒多少人在巡邏,陳慧想畢竟只是個太監的外宅而已,書房重地看好就足夠了。

  四大院分別是梅蘭竹菊四院,陳慧住的就是梅院,蘭院空著,竹院就是那位蔣姑娘住著了,不過蔣姑娘給竹院改了個名字叫「倚竹軒」,而菊院就是李公公住的了——陳慧聽到這裡的時候實在忍不住笑,當然,小笤不會懂陳慧這跨時代的笑點。

  在問的時候,陳慧還旁敲側擊問過她自己的身份來歷,說「府裡下人都是怎麼看我的」之類的話,而小笤給的答案讓陳慧明白了她是一夜之間出現在李府的,隨後就撞了柱子,下人基本也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原身果真是那死太監強搶的民女?對此陳慧依然抱著懷疑態度。

  在記熟了小笤描述的後院大致地形後,陳慧開始準備。天色還亮時,徐婆婆沒好臉色地送來飯食並離開,而陳慧也當即開始了行動。

  二人合力將桌子搬出屋子,放到圍牆底下,目測依然不夠高,便又拿了凳子墊在桌上,隨後陳慧在小笤的擔憂目光下先後爬上桌子凳子,繼而爬上圍牆頂端,抱住了那枝丫繁茂的槐樹。

  在四下張望確認沒人在附近後,陳慧才翻過圍牆,跨上了樹枝。

  「什麼人!」

  身後不遠處忽然一聲厲喝,嚇得陳慧手一抖,險些落下樹去。她死死抱著樹枝,回頭看去。

  有一身著深紅色戎裝的高大男子正站在樹下,冷著臉看她。

  陳慧在短暫的呆怔之後立即給了他一個「噓」。

  隨後她在來人冷厲的目光下手忙腳亂地爬下來,厚著臉皮湊過來小聲嗔道:「嚇死我了!我就是好奇這裡住的陳姑娘是什麼模樣,剛爬上去還沒見著人就被你給嚇著了……大哥您貴姓?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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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技能之一臨危不亂,之二惡人先告狀。隱藏技能「作」要有條件才能激發,比如「得到男主的寵愛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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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0:47 AM

第四章 潛入

  陳慧知道對方一定認不出自己。小笤說過,她是一夜之間來李府的,又是個女眷,再加上那之後她就被鎖在梅院一步都走不出去,外男能看到她的機會幾乎為零。

  另外,她出來之前本想借用小笤的衣裳穿,可小笤身量太小,她如今的身體雖然也不高大,也有大約一米六幾,穿小笤的衣服簡直就像個暴露狂,只能換了身最素淨的衣裳。而她頭上的傷位置較高,又已結痂,她將前劉海稍微收拾一下,便能遮住,一般人也想不到她劉海下是一個猙獰的結痂傷口。槐樹不高,她之前站的地方恰好枝繁葉茂,她又面向圍牆站立,稍微一引導,再加上態度自然,一般人也不會懷疑。

  誰知那一身戎裝的高大男人竟隨著陳慧的靠近猛地退後了一大步。

  陳慧疑惑又驚訝地看著這個男人,而直到此時,她才有多餘的心思去打量此人,也看清楚了此人的模樣。

  這個男人看著很年輕,或許連二十歲都沒有。他的身高至少一米八五,身材高大又強壯,緊貼在身上的衣裳下肌肉有力,渾身充滿了力量感。而他的臉上充滿了英氣,一雙眉毛又粗又黑,眼睛炯炯有神,若離得近了,直面那種壓迫感足以教人雙腿發軟。

  不過,令陳慧意外的是,她竟看到這個強壯的男人耳朵根有些紅。總不至於是害羞了吧?

  陳慧吃驚道:「大哥你躲什麼?等一下,你該不會是闖進來的小賊吧?」她面上做出驚慌的模樣,彷彿隨時都會尖叫出聲。

  「我不是小賊。」男人並沒有發現主動權已經被陳慧搶走,忙出聲制止了她,飛快說道,「我叫顧天河,原是騰驤左衛下一總旗,七日前借調來李公公處當差。」

  陳慧依然一臉戒備:「真的?」

  「我沒有騙你。」顧天河微微皺眉,「我正巡邏到這裡。你……」他看了梅院圍牆一眼。

  陳慧只當沒看到,撫著胸口道:「嚇我一跳。原來是顧總旗,我還當是什麼賊人呢!既然不是賊人就好,那我便不耽擱你的差事了。」

  她扭頭就走,誰知顧天河卻揚聲道:「你是哪兒當差的?」

  陳慧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顧天河,不知從哪拿出塊帕子,捂著臉害羞地笑:「顧總旗……我……人家是在廚房當差的……你要來尋我的話,徐婆婆怕是要罵我的……」儼然一個以為顧天河在搭訕自己的嬌羞少女,又似乎是不經意地說出自己知道徐婆婆是廚房管事的事。

  顧天河沉默了好一會兒,他也看出了眼前這少女的想法,掙扎片刻後依然問道:「你為何要偷看梅院?」

  陳慧抬眼無辜地看他:「顧總旗,我就是有些好奇裡頭的那位陳姑娘,聽說老爺非要搶了人過來,我想那位陳姑娘一定是天仙般的人兒吧。」

  顧天河眉頭微微一皺,開口道:「陳姑娘不是李公公搶來的,不要胡說。」

  陳慧微怔,這次並沒有任何偽裝的成分,她之前也對自己的判斷起疑過,此刻口口聲聲地說「搶」其實也有那麼點試探的意思,反正她是廚房的,消息也不一定準確,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也不奇怪。但沒想到,這一試探還真試探出個結果來。這顧總旗說他是七天前來的,她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李府了,說不定還真知道真相。

  「咦?」陳慧一臉驚訝,又困惑地說,「大家都那麼說,我還以為……那陳姑娘是怎麼來了?她明明不願意,都撞柱子了……」

  顧天河瞥了她一眼,大概沒見過那麼八卦的丫頭,可能也會覺得這種好奇心會害死她,他道:「李公公的私事,不要多問,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陳慧:「……」要不是跟我有大關係,我才不會多問呢。

  顧天河看著便是知道內情的,可他卻偏偏不願意說,弄得陳慧抓耳撓腮地難受。她突然幾步走過來,隨後毫不意外地發現顧天河在她靠近到兩米之內前又猛地後退了好幾步,耳朵迅速變得通紅,並在她意圖再度靠近時忍不住一聲喝道:「站住!」

  陳慧故作委屈地看著顧天河:「顧總旗,你怎麼如此凶我?我做錯了什麼?你說陳姑娘不是被搶來的就不是被搶來的好了,我又不會說什麼,你何必如此?」

  陳慧在現代好歹見多識廣,忍不住猜測這位對異性多少有點恐懼症,才會反應那麼大。

  顧天河渾身汗毛都快豎了起來,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沒辦法靠近女人五尺內,一旦靠近,耳朵便會控制不住地泛紅。而過去,靠著冷颼颼的模樣,他身邊五尺範圍內一個女人都不會有,沒想到這回竟然碰到一個不怕他的,還幾次三番往他跟前靠。

  顧天河的神情依然很冷,但語氣已經不自覺地軟了些:「陳姑娘是我接回李府的,他爹將她送給了李公公,李公公沒有強迫他。」

  陳慧下意識地退後了小半步,這個顧總旗說的話讓她心裡一驚,怕被他認出來,但轉念一想,兩人說了這麼久他都沒什麼反應,可見即便人是他接回來的,只怕當時他也沒見到人的面吧。

  那麼,事情如果真像是顧天河說的,那可真是大大不妙!隨便一想就能猜到,原身的爹賣女求榮,那李公公也收下了,可偏偏原身不肯跟個太監,這才自盡而死。若是按照陳慧原先想的,人是那太監搶回來的,那麼她做出自盡這種舉動還情有可原,但人是人家爹送來的,那太監可能還想著會得到一個溫柔體貼的小女人,結果原身卻那麼烈,直接玩自殺,那就太打臉了。

  當然,無論是怎樣的因由,這件事裡最可憐的就是原身了,換做是她遇到這種事,那她……如果有好吃好喝伺候著,當、當然就忍了……不管怎麼說,希望原身能安息吧。

  「天哪,原來是這樣!那我可要跟其他人說說,不能再胡說,老爺可不是那種人。」陳慧繼續捂臉,「顧總旗,謝謝你,那……那我先走了?」

  她抬眼看看顧天河,又飛快地縮回來,說著要走,雙腳卻沒有一點挪動的跡象,可見她的「不捨」。

  顧天河被陳慧幾次三番地靠近弄得渾身不自在,聽到她這麼說,忙對她點點頭,倒是先掉頭就走,甚至忘記問她的名字。

  誰叫陳慧的表現太過自然,在他看來,他只是阻止了一個好奇少女作死而已。

  而在離開的過程中,他彷彿還能感覺到那少女的灼熱視線,頓時如同芒刺在背,腳步更快了些。

  陳慧直到見顧天河徹底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才放了心,走到圍牆邊小聲道:「小笤?」

  圍牆內立刻傳來小笤那顫抖的聲音:「陳姑娘……」

  陳慧道:「放心,我沒事。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些。」

  小笤那句「姑娘小心」便被陳慧拋在了腦後。

  陳慧腦中有李府的大致佈局,但實地畢竟跟小笤的描述會有一定的差距,她低著頭在府中行走的時候,即便沒碰到什麼人,也一直心神緊繃。

  梅院在西面,倚竹軒在梅院的東面,中間隔了一條長廊和數量不多的植物花卉,菊院則在更東面,蘭院在菊院的南面。陳慧往菊院去的時候,有一道半邊封閉的長廊隔開了她和長屋,她走得小心,一旦發現前面有人,便會離開長廊躲起來,一路膽戰心驚地來到了菊院外頭。

  撫著狂跳的心臟,陳慧覺得這比當初去鬼屋玩還刺激多了。

  如今天色還未暗下來,菊院門口並沒有人。

  陳慧還記得小笤說的話,前院書房那種重地她是肯定進不去的,若目標是那兒,她覺得沒開始做就放棄了,但菊院不同,這就像是普通三室一廳人家的一室,平常沒人會隨手就把這一室鎖住。

  不過,菊院裡也有些日常伺候李公公的內侍和小廝,要混進去並不容易。要不,她還是在外面等吧?

  就在陳慧猶豫的時候,有兩個丫鬟模樣的女子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提著個食盒。

  二人的目標正是菊院,來到菊院門口時,原本看著沒人的院子門口突然就走出一個人來,笑著跟那二人打招呼,顯然互相相識。

  陳慧一時間有些慶倖,還好她沒魯莽,否則這會兒便被抓個當場了。

  遠遠看那二人進了院子,入了主屋,陳慧忽然跑了出去,到了院子門口,在那守門小廝面前做出累極了的模樣,雙手撐著膝蓋道:「翠兒、翠兒姐姐進去了嗎?」她剛才遠遠聽到了其中一個丫鬟的名字。

  那小廝大概也就十五六歲,聞言道:「在裡頭呢。」

  說完他才意識到,面前的女子十分陌生,他並沒有見過。他正要開口詢問,就聽她喘息著說道:「翠兒姐姐她們落了點東西,我得趕緊給她送去!」

  她說完,抬頭對那小廝笑了笑,便快步往裡走去。

  那小廝張了張嘴,眼看著那陌生女子進了之前翠兒姐姐進的主屋,便住了嘴,實在是陳慧的模樣太過淡定自然,除了沒見過她之外,她看著就跟已經認識翠兒許久了似的。大概是新來的吧,他這麼想著,潛意識裡覺得,若翠兒姐姐不認識她,這會兒早出聲了,既然沒出聲,就是認得的。

  但事實上,陳慧在逐漸靠近主屋的過程中緊張得四肢都要痙攣,在進了屋子發現二人剛好背對房門的時候,她飛快地四下掃了眼,沒找到躲的地方,心裡一動,腳步一轉躲到了打開的門板後面。

  翠兒和小丫鬟正替換著桌上的糕點茶水,弄完後對房間稍作打掃。

  陳慧心裡有些著急,她進是進來了,可有人知道她進來,她留不下的。要不,她可以把房門的窗子打開,先出去了,再翻牆進來……

  她的視線透過門板和門框間放縫隙可以看到院門口,就在她猶豫不定的時候,她發現門口看管的小廝居然換人了!

  陳慧決定賭一把,等翠兒帶著小丫鬟走到門口,跟小廝說了兩句後兩方毫無異樣地分開,她提著的心便放了下來。交班的小廝明顯不知道那位常來的翠兒姐姐還多「帶」了一人,而原先的小廝估計也從未想過翠兒姐姐會不把她這個第三人給帶出來,也沒跟交班的提過,這就給了陳慧機會。

  陳慧終於得以從門後出來,避開院門小廝的視線,走到桌邊。桌子的位置略為深入,那小廝已經看不到她了,陳慧便放了心,眼睛發光地看著換上來的糕點。

  她剛才就看到了,換掉的糕點基本上動都沒動,新換上來的就更是新鮮可口了。想到自己連口肉都吃不上,那太監屋子的糕點不吃就撤了,她就有點不平衡。她拿出手帕,包了兩塊糕點塞進懷裡——萬一這次不成功,好歹還能帶點回去讓小笤嘗嘗。

  陳慧拿了塊糕點,又把剩下的擺擺好,隨後自己在桌子後蹲下,邊吃邊思索著一會兒見到了那太監該怎麼說。

  原身自盡一事絕對傷了李公公的自尊,她必須在滿足李公公自尊一事上琢磨。跪在地上等李公公來就哭著求原諒?坐在桌邊裝深沉等李公公來說自己是滑倒了不是自盡?擺出妖嬈模樣等李公公來就勾引他讓他忘記過去?……咳咳,最後一個還是算了,勾引一個沒命根的男人,簡直是對著瞎子拋媚眼,會弄巧成拙的吧?

  沒一會兒,覺得自己待在外間還是太過危險的陳慧悄悄往裡屋摸去,裡頭自然是沒人的,一張大床靠牆,床頂特別悶騷地垂下紗幔,只剩下一面供上下床。

  陳慧想,這李公公還真把自己當小公舉了呀。

  內部相對封閉的空間讓陳慧安全感暴漲,她放鬆了許多,忍不住四下張望起來。在她的印象中,有點地位的太監都有錢,不知李公公是什麼段位,但這屋子裡顯然藏了不少好東西。

  她沒敢亂動,只這邊看看,那邊瞧瞧,沒一會兒注意力就落在了床腳的一口箱子上。箱子沒鎖,看著還挺大,一會兒若是有下人提前進來了,她或許可以暫且躲進去,在見到李公公之前,她可不能被抓住遣返了……

  陳慧在箱子前蹲下,把它打開,屋內光線昏暗,她先是看到了長條形的柔白玉色,不禁眼睛一亮:那麼多玉如意啊!

  然而,等她好奇地拿起一柄玉如意打算細細品鑒的時候,她整個人呆住了。這些「玉如意」的形狀怎麼那麼怪,一頭粗一頭漸漸變細,粗的那頭還有兩顆小圓球……

  ——屁個玉如意啊,這是玉勢,還是一箱子大大小小規格不同的玉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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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0:52 AM

第五章 抓住了

  這一箱子的玉勢讓陳慧感覺到了全世界的惡意。

  她慌忙把手上的玉勢往箱子裡一丟,下意識想起身退開卻腳下一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鈍痛襲來,她此時卻毫不在意。

  這些玉勢……難不成是那死太監用在女人身上的?畢竟他已經沒有作案工具了,自然只能借助外物……可太監也會有性慾的嗎?用在女人身上,他自己又爽不到的啊!誒等等……他該不會把這些用在他自己身上吧?

  這一瞬間,陳慧的腦子裡轉過很多畫面,她覺得自己彷彿正在叩開一個新世界的大門,門後有無數超過她想像的新奇事物正等著她……

  門外突然傳來的動靜驚醒了陳慧,她連忙手腳並用爬回來,一看箱子裡她拿過的那玉勢被她亂七八糟地丟在那兒,正想擺回原狀,忽然想到萬一是用過的那多噁心啊,頓時就僵住了。

  她很是懊惱,之前為什麼好奇心要那麼重,看就看好了,還摸什麼!

  之前碰都碰了,陳慧只能忍著自己那新奇的想像,兩根手指夾起那玉勢,將它放回原位,但兩根手指畢竟不牢靠,玉的表面又光滑,她手一抖,那玉勢便落了下去,跟其他玉勢撞到了一塊。

  陳慧一顆心都快跳出胸膛,她忙安靜下來,側耳傾聽了一番,意識到這撞擊的聲音並不大,外頭的人並沒有聽到,她才放鬆下來。可再一看箱子裡,她的心頓時又揪了起來。

  最上面的那個玉勢,斷了……

  陳慧呆呆地看著眼前這東西,表情真是如喪考妣。雖然覺得這斷了的意象跟那死太監太配了,但這會兒她可沒心思嘲笑他,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哀悼自己!這什麼破玉勢,質量也太差了,還好是碎在她手裡,要是那什麼的時候斷了,那死太監上哪兒哭去哦?她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吧!

  這麼想著,陳慧把箱子裡剩下的玉勢扒拉開,把斷了的那根深深地藏入下方,這麼一來,完全看不出來有一根玉勢是斷了的呢!

  陳慧重新蓋上箱子,猶猶豫豫地想要不她還是走了算了?那一箱子的玉勢對她的純潔心靈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她覺得自己應該重新看待那死太監,不,那變態死太監!

  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陳慧在對那變態死太監的恐懼和對肉的渴望之間猶豫不定,忽聽外頭的聲音漸漸響了起來,似乎有人走進了主屋……

  陳慧差點跳起來,連忙四下張望,看到一旁的衣櫃,她慌忙起身要躲進去,卻聽外頭有二人在對話,說什麼要換一床被子之類的話。她的手立即縮了回來,視線飛快從那箱子上劃過,隨後整個人一滾躲進了床底下。

  陳慧剛躲好,便有人走了進來,點燃了蠟燭,去櫃子那拿東西,把床上的一床被子換了,又整理了一番,才走了出去。

  房間裡還點著蠟燭,明暗交織的光線微微晃動,陳慧所躲藏之處正好沒照到,黑乎乎的一片。房間應該是時常打掃的,連床底下都沒有灰塵,陳慧躲了會兒便覺得這藏身處不錯,想著乾脆躲這兒算了。

  然而外頭兩個小廝的對話又讓陳慧的心提了起來。他們說,在老爺回來前還是再打掃一遍比較穩妥。

  陳慧幾乎肯定他們一旦打掃必定會打掃到床底,這兒太乾淨了,明顯天天在整理的。

  聽著外頭人的說話聲,陳慧立即從床底下翻滾出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緊張地轉動著視線,從屋子裡的東西上一一掃過。箱子肯定不行,她和玉勢有她沒它們,而且那裡哪還躲得進這麼大一個她啊!那櫃子呢?櫃子裡可能放了衣服什麼的,誰知道他們一會兒會不會去拿東西啊?一打開她這麼個大活人,絕對會被當刺客逮起來的吧?反正不可能被當做爬床的丫鬟吧?又不可能母憑子貴的……真有子才要命呢!

  耳聽著外頭的人打算進來了,陳慧當機立斷爬上了床,讓自己鑽進疊在靠裡位置的被子裡。這床之前已經整過了,想來不會再整,而她整個人又不大,躲在裡頭並不顯眼,再加上燭光昏暗,床上正好被一片灰暗色所籠罩,他們就更不可能發現她了。

  陳慧鑽好之後又做了微調,爭取讓破綻降到最低,隨後在小廝出現前縮到了柔軟光滑的被子裡,眼前一片黑暗,唯有頭頂有昏暗的光射入。

  小廝們在悉悉索索地整理,偶爾會說上幾句話。陳慧全程緊繃,聽著二人的動靜,只要有一點不對,她就……她就只能束手就擒了呀。

  一個小廝走到床尾,在陳慧猛地提起心的時候,他忽然說:「唉小六,你說公公怎麼還不把這個丟了啊?這一大箱子放這兒,多占地兒啊。」

  另一個被稱作小六的小廝似乎是看了一眼,懶洋洋地說:「好歹是玉呀。」

  起先的聲音又道:「你說王公公怎麼想的啊,他自己不也沒那玩意兒麼?送這些東西給李公公,刺激誰呢?」

  小六說:「你就少說兩句吧,萬一李公公聽到你背後編排他,我可救不了你。」

  起先的聲音安靜下來,可能是被嚇到了,之後沒再說什麼,跟小六二人收拾好了,又將床上的紗幔放了下來,這才離開。

  陳慧在那小廝靠近床的時候差點嚇死,等二人相繼離去,她緊繃的肌肉才徹底放鬆下來。

  好歹,她知道那箱玉勢應該是沒用過的,不用剁手了……那什麼王公公大概是李公公的敵人,專門送了一箱子玉勢來刺他?她默默地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啊不對,他們都沒根。

  不過這樣一來,她不小心弄壞了玉勢一事,李公公就不會太生氣了吧?……當然她是絕對不會主動告訴他的。

  那兩個小廝關於玉勢的對話著實讓陳慧猶豫不定的心稍微一定,知道了玉勢不是李公公拿來用的,她就覺得他的形象在她心中沒那麼變態了,對於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也多了點信心。

  那兩個小廝一直在外頭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陳慧僵在床上不敢亂動,過了會兒他們並沒有再進來,她放鬆了許多,但始終沒敢挪動地方。

  這床,這被子,都比她如今睡的要舒服多了,陳慧忍不住蹭了蹭那柔軟的被面,壓抑著到喉嚨口的舒服呻吟。她不但想吃上肉,還想用好的住好的……一會兒在李公公面前,她可要好好表現!

  回想著電視劇裡看到的那些狗腿的表現,陳慧一邊嗤之以鼻,一邊回憶學習。李公公再壞,也總是個人,總有朋友呀夥伴呀狗腿子呀之類的需求,作為一個太監,他的內心一定是自卑又敏感的,肯定需要一個不會看不起他的貼心人……她覺得她自己就是一個非常完美的人選!她就把他當成一個不好哄的上司,而他可以回饋她衣食無憂的生活,這是雙贏啊!至於說會不會不成功反而弄巧成拙……失敗這兩個字,在她的字典裡是不存在的!

  就這麼暢想著美好的未來,縮在被子裡有些缺氧又很舒服的陳慧竟慢慢昏睡了過去。

  陳慧驚醒的時候,一時間還有些迷糊。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心臟頓時狂跳了起來,與此同時,她也聽到了近在咫尺的動靜,隨即,有人似乎在拉扯她身上的被子……

  說時遲那時快,陳慧驀地掀開被子,帶著被子一道站起來,罩住床邊的人壓在床上,就像是躲在土層下的獵食者將獵物抓進了土層裡。於此同時,她捂住了對方的嘴,緊張地四下張望。

  屋子裡除了她和這被她逮住的人,並沒有其他人。

  感覺到身下的人在一愣之後便發出嗚嗚叫聲,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嘴被捂住了,他又掙扎起來。

  陳慧一著急就壓低聲音說:「不許動,再動我就殺了你!」

  身下的人頓時沒動靜了。

  陳慧卻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

  完蛋了,她好像闖禍了……在她膽戰心驚地低頭看著被她困住的人後,她長舒了口氣。還好還好,被她壓著的人不是那死太監。

  但毫無疑問,這位也是個太監。至於原因……陳慧儘量裝作自然的樣子稍稍移開了自己的膝蓋,之前頂著的那地方什麼都沒有……

  陳慧身下的這個內侍看著有二十六七歲,一張臉沒有多大特色,丟進人群裡找不到的那種,但她覺得至少比李公公那死太監看著順眼多了。燭光昏暗,晃動間也不太看得清楚這個內侍的神色,但陳慧知道,他的臉色肯定好不到哪去。

  陳慧依然捂著那人的嘴,在威脅完對方之後,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場。這位肯定是在李公公身邊伺候的人,剛才她就算不這麼魯莽也已被發現,她倒不用太苛責自己的衝動。說不定李公公馬上就要過來就寢,他身邊伺候的人才會先過來鋪床,這說明她的時間不多了。

  陳慧輕咳了一聲:「小公公,對不住呀,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找的是你們公公。」

  感覺到身下人似乎情緒一變,陳慧立即解釋道:「但是你放心,我不是來刺殺他的,我找他有點小事。」

  被陳慧捂住的嘴唇動了動,溫熱的唇劃過掌心,她覺得有點癢,忙說:「你是想說話嗎?」她猶豫了一下,「那我鬆開你,你別喊哦。」

  她謹慎地鬆開了自己的手,被她壓在身下的人立即低喝了一聲,聲音裡似乎帶了些氣急敗壞:「陳慧娘,你是怎麼進來的?你想做什麼?!」

  陳慧呆了呆,陳慧娘?在穿越了五天之後她終於知道自己的名字了,有點感動啊。

  陳慧倒是並不意外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既然是李公公身邊的人,見過她也不稀奇。對方知道她,她還好辦事呢!

  陳慧看著身下的人,準備開始她的表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0:56 AM

第六章 錯認

  陳慧忽然歎息了一聲,望著身下的人目光幽怨:「若不是別無他法,慧娘也不會如此鋌而走險。」

  她身下之人的臉色隱在昏暗處,但燭光恰好將她的面容照亮,她身下之人也不知是在顧忌著什麼,在那一聲忍不住驚詫的輕喝之後,並沒有繼續說話。

  陳慧便繼續說了下去:「先前是慧娘做錯了,不該在李公公誤會之後卻什麼都不說……」

  「……誤會?」她身下之人的語調有些古怪。

  陳慧面色自然又十分確定地說:「是誤會。慧娘不慎撞傷了額頭,但在李公公過來時,卻因傷重而無力為自己辯解,讓李公公誤會了。慧娘因此受委屈也便罷了,卻不能讓李公公誤會了什麼……」

  她的意思是,不能讓李公公誤會她是不想跟他之後傷了自尊,但這種話嘛,自然不好對他的身邊親近之人說得直白,只能拐彎抹角,但她相信對方是能聽懂的。

  陳慧自認情真意切,把她一輩子的深情都用在了這一刻。

  下一秒她聽身下人似乎是刻意壓低聲音道:「你便是為了此事而來?那你又是如何進來的?」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濃濃的懷疑,但因為忌憚,他壓抑著自己的真實情緒。當他因身體被壓的不適而下意識地動了動,卻發現無法動彈後,他的臉色又如陰雲般黑沉了下來,只是燭光昏暗,陳慧無法察覺。

  「我就偷偷溜進來的……」陳慧小聲回了一句,立即哽咽道,「小公公,慧娘真沒有什麼惡意的,你便幫幫我好不好?若小公公能替慧娘美言幾句,慧娘必定感懷於心,今後您有什麼需要慧娘做的,慧娘必當竭盡全力。若小公公不方便,便只當沒見過慧娘如何?慧娘稍後自己會跟李公公解釋。」

  身下之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陳慧想,他或許是在考慮利弊,也沒太在意。

  片刻後,那人終於道:「你先起了。」

  有那麼一瞬間,陳慧覺得這聲音彷彿有些耳熟,也不知是在哪兒聽過,呆了幾秒沒想起什麼後,她也就放棄了,想想自己扮可憐裝無辜已經足夠,便打算先放開他,成敗就在此一舉,她已經盡了全力。

  陳慧起身,打算先下床再把他拉起來,就在她半直起身子的時候,踩著那光滑被面的腳突然一滑,身子一個不穩便摔了回去,正正撞上身下人的胸膛,耳邊隱約響起一聲悶哼。

  陳慧撞得鼻子酸痛,微微抬起頭來時忽然覺得這有些瘦弱的胸膛竟讓她生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安全感。想到此人的身份,她頓時心生遺憾,若此人不是李公公身邊的內侍,她倒是不介意跟他來一段婚外情——啊,不對,她目前跟李公公的關係不清不楚,真要跟別人好上了,那可不算什麼婚外情。

  陳慧把發散的思維收回來,頓時感覺到了身下之人的僵硬。她稍微感受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對方的僵硬緣何而來——她剛剛摔的時候,好、好像撞到他兩腿之間了?雖說他已經沒有那玩意兒了,可即便是女性,那裡被撞一下都疼,他如今估計也差不多吧?

  陳慧心裡頓時升起無邊的歉疚,連忙小心地從他身上滾下去,連連道歉:「小公公,對不住,是慧娘笨手笨腳的……你、你還起得來麼?」

  床上的人沉默片刻後坐了起來,燭光終於照亮了他的面容。

  他的模樣確實長得普通,甚至帶了點兒陰柔之意,眉宇間似乎有一絲化不去的戾氣在盤桓。此刻,他陰沉著臉下了床,瞥了心中愧疚因此縮在一旁的陳慧一眼。

  陳慧沒敢看他,太不好意思了,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問過對方的姓名,忙乾笑道:「不知小公公如何稱呼?」

  他在陳慧出聲的時候已經走出了一步,聞言忽而一聲冷笑,沒有理會她便邁步走了出去。

  陳慧驚訝地看去,忽然看到他身著白色中衣,一愣之後雙眼微微瞪大,可他已經走到了外間,隨即傳來再沒有刻意壓低因而顯得尖細的聲音:「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陳慧面色一白,直想罵一聲臥槽。

  她真是個蠢貨!什麼小公公,什麼身邊伺候的人,他就是那個死太監啊!

  她恍惚間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那死太監時,他一臉刻薄,面容比正常人類白多了,想來那時候他臉上擦粉了吧?!而今日的他,卸了妝,又因燭光昏暗而看不清楚,再加上她本就對他不熟悉,跟他說了半天話都沒認出他來!

  陳慧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她剛才是把她想好的藉口說了,若是換一個情境,她這就算是達成目的了,偏偏!偏偏她把他當成了別人,還弄傷了他……這是又得罪了他一次啊!她要是早看到他穿著中衣,就不會一直沒發現了啊!

  陳慧暗自懊惱——此刻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外頭聽到喊聲之後立即便衝進來兩個人。

  「公公……」二人不知發生了何時,一臉緊張。

  被陳慧誤以為是別人的自然正是李府的主人李有得李公公,他面上陰雲密布,冷斥道:「你們怎麼做事的?竟讓人偷溜了進來!」

  二人立即跪下:「公公,小的們什麼都不知——」

  二人討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有得一腳一個踹翻了,他怒斥道:「人還在裡頭!進去,給我搜搜,看她有沒有帶武器!」

  二人一愣,他們還以為是李公公發現屋子裡東西丟了才會如此震怒,因此想也不想就先討饒,聽他這麼一說,一個接一個慌忙走進內屋,心裡還在想,屋子裡怎麼可能有別人。

  二人進屋一看,沒看到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忍不住回頭,遲疑道:「公公,裡頭沒人……」

  李有得在圓桌旁坐著,聞言眉頭一皺:「你們倆都瞎了不成,那一個大活人你們都看不到?」

  「真、真沒人啊……」一人的聲音裡驀地帶上了一絲恐慌,李公公不可能沒事耍他們玩,那麼說來,是、是鬧鬼了?

  李有得氣得又站起來,只是走過來時樣子看起來不太自然——那裡還在隱隱作痛——他一把將杵在門口的二人推開,向屋裡望去,果然如同二人所說,空無一人。

  李有得眉頭一皺,怎會沒人?他還撞鬼了不成?

  在一絲恐懼湧上心頭之前,李有得忽然注意到床底下的影子,忙道:「她在床底下!」

  兩個小廝往下一看,正好跟陳慧那張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臉對上,毫無準備地嚇了一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屁股上又被踹了一腳。

  「還不快把她給我拖出來!」李有得氣急,他的痛有多真,他的怒火就有多盛。

  兩個小廝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趴下要去把明顯不肯配合的陳慧給拉扯出來。

  陳慧一聲怒喝:「住手!」

  二人呆了呆。

  陳慧大義凜然道:「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出來。」

  她心有戚戚焉,之前李公公一出去叫人,她就知道事情不妙,又沒地方逃,只能躲進了床底下,企圖假裝自己不存在,最好的結果是李公公把她當成鬼之後他們全嚇跑了。

  不過目前的發展才符合邏輯,因此她也只能自己乖乖地出來了。

  眼見著陳慧爬出床外,李有得立即說:「快給我搜身!」

  之前陳慧按著他時威脅過他,他不得不疑心她身上帶著什麼利器。

  陳慧見那兩個小廝真的緊張地向她走來,慌忙退後一步,又退一步,隨後整個人爬上床道:「我身上真沒帶什麼利器……」

  這蒼白的解釋他們自然是不信的,陳慧臉色微變,心裡極度不情願被兩個男人摸來摸去。她把手往懷裡一塞,忽然摸到一包東西,立即拿出來往二人身上一丟,同時大喊:「看暗器!」

  二人嚇了一跳,下意識抱了頭蹲下,連李有得也不例外,慌忙退後又抬手遮臉。

  而陳慧,則趁著這機會從床上一躍而下,以猛虎撲食般的氣勢向李有得撲去,近前時卻身子一矮,一把抱住李有得的大腿委屈地喊道:「慧娘不給他們摸,只給公公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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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1:01 AM

第七章 問話

  李有得慢慢放下手,眼睛往前一掃,只見那兩個小廝之間的地上攤著一塊帕子,兩塊糕點就掉落在帕子旁,似乎跟他今日桌上的糕點一模一樣。他瞳孔微微一縮,瞬間明白所謂的暗器不過是這毫無攻擊力的東西。再向下望去,他只能看到陳慧娘頭頂,頭髮黑漆漆的,露出一小片帶著傷疤的額頭。此刻,這女人正緊緊抱著他的大腿,胸前柔軟死死壓在他大腿肌肉上,一陣奇怪的觸感瞬間綿延而上,令他心中升起一絲不自在來。

  「你給我鬆開!」李有得回過神來之後怒斥一聲。

  陳慧道:「不鬆!慧娘生是公公的人,死是公公的鬼,豈能被其他人玷辱!」

  她說著更緊地抱住李有得的大腿,甚至為了抱得更牢些,纏在他大腿上的雙臂蹭蹭又往上挪了挪,已經十分靠近以往李有得斷不會讓人觸碰的部位。

  李有得掙脫不開,抬頭看向正呆住了的二人,又是一聲怒極的呵斥:「你們是死人嗎?還不快來拉開她?!」

  陳慧看著模樣激動,實則冷靜地觀察著四周,見那兩小廝被李公公罵了後開始行動,她異常靈活地抱著李有得的大腿轉了一圈,看著像是躲在李有得的身後,語聲哽咽地控訴道:「公公,慧娘身上真沒藏利器!若公公果真信不過,便找兩個丫鬟來搜我身吧!若公公執意讓他二人搜身,豈不是故意置慧娘於死地?若公公真那麼憎惡慧娘,直說就是,慧娘不用公公多說一句,自會了斷,免得惹公公厭煩!」

  陳慧一字一句說得情真意切,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早已經癡戀李有得許久。

  陳慧這麼長一段話下來,李有得倒是稍微冷靜了些。他又低頭看了一眼,他可以感覺到這女子身姿纖弱,她額頭的傷隨著劉海的晃動若隱若現,再看她的臉,蒼白脆弱,只是因情緒激動而眼眶泛紅。

  他自是不信她那一番剖白。那一日他酒醉醒來,正想去瞧瞧她,誰知得知的卻是她寧願自盡也不願跟他的消息,頓時怒不可遏。他李有得也是一方人物,那些有求於他的,誰見了不高看他三分,對他畢恭畢敬?就連她爹陳平志都為了討好他而趁著他酒醉把女兒送上。那晚他實在醉得厲害,才稀裡糊塗同意下來,讓那陳平志把他女兒送到了這兒,醒來後雖不悅被人如此算計,但想著收下也就收下了,哪想到這女人如此不識抬舉!幽禁三日是他的意思,後來廚房苛待她,他聽之任之,冷眼看著給她個教訓。

  這會兒,李有得也信了陳慧娘身上並無利器,也並不想刺殺他。見她這痛哭流涕,後悔不已的模樣,他只覺得暢快不已。不過是個小小商人之女,裝什麼貞潔烈女?如今還不是要到他面前搖尾乞憐?

  李有得的怒火一點點降下來,冷笑道:「鬆手。」

  陳慧仰頭看了眼李有得,他眉間的那一絲冷意讓她微微一抖,默默放開了他的大腿,也沒站起來,縮到了一旁。

  李有得看了小六一眼,後者一個激靈,立即去搬了把椅子過來,抬袖擦了擦,讓李有得坐下。

  李有得道:「梅院裡誰伺候的?」

  小六一愣,忙道:「似乎是廚房裡調去的……」

  陳慧抬了抬眼,想說話又怕插嘴會惹到李有得,便欲言又止地垂下視線。

  李有得道:「去把人帶來!」

  小六領命,立即離開了。

  陳慧默默地看著地面,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唉,不知道她能不能吃上肉呢?看李公公的模樣,好像不怎麼生氣了?但太監嘛,心思重,即便表面笑呵呵,心裡說不定已經把人大卸八塊了,而對她這個命運由他定奪的人,他根本沒必要把怒火藏在心裡。所以說,他應該確實是不生氣了吧?不然早對她動手了。

  她一時間有些懊惱自己的衝動,但又不覺得後悔。每天都是白粥的苦逼日子,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李有得一人坐著,另一個小廝恭恭敬敬地站著,陳慧則坐在地上。李有得不說話,其餘二人都不敢隨便開口,一時間便安靜了下來。

  一隻腳突然伸到了陳慧眼前。

  陳慧知道這是李有得的,不禁一愣,隨即驚訝地看他,不知他想幹什麼。

  李有得陰陰地看著她笑:「慧娘,我這腿方才被你掐得疼了,你該如何?」

  這是要讓她……按摩?

  陳慧唇角一彎,笑盈盈地說:「慧娘這就幫公公按按。」

  她一點都不抗拒,把兩隻衣袖稍稍挽起,纖細的手搭在他的小腿上,輕重適度地按揉起來。

  李有得本以為自己這般「折辱」會令陳慧娘覺得屈辱,未曾想她面上竟不見一絲不情願。這對李有得來說多少有點沒趣,正想縮回腿算了,卻發覺自己的腿卻被按揉得挺舒服,到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視線也不自覺落在她那雙靈巧的手上。

  陳慧按了會兒小腿,又自然地往上,按壓起了李有得的大腿。反正之前她連他大腿都抱過了,此刻並不覺得尷尬。老實說,能按摩一次換今後頓頓有肉,她覺得太值了。

  陳慧按得專注,李有得卻微微皺了皺眉。

  那雙手十分靈巧,柔軟的指腹按在她大腿上,即便隔著一層布料也讓他倍感舒適,漸漸升起的酥麻感蜿蜒而上,他忽然想起先前她死死抱著他大腿不放時那柔軟觸感,視線便隨著她的手緩緩向上,落在了她的胸口。她折騰了許久,衣裳早已淩亂,胸口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看著不小。

  李有得的視線並無任何躲閃,陳慧漸漸察覺到,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視線一看,面色就變得有點難看。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可能是在挖坑給自己跳,說好的太監,說好的沒有命根子呢?他看她胸幹什麼?!是對她有了性趣嗎?!她頓覺忐忑,雖說那一箱子玉勢不是他備來用的,可誰也沒說他不能自己再準備其他的啊?

  李有得見陳慧表情變了,冷笑了一下,不屑地收回目光,垂了垂視線壓下心底的戾氣。

  當陳慧暗暗害怕她今天的作為是不是過火會不會把自己推入火坑時,小六帶著小笤來了。

  小笤一來,就撲通一聲在李有得面前跪了,嚇得瑟瑟發抖。

  李有得瞥了眼陳慧,視線從她膝蓋處掃過。

  陳慧收回手退到一邊。她知道這死太監的意思,不就是看小笤跪得乾脆她卻只是跪坐所以才那麼陰險地看她麼?她就假裝沒察覺了他又能拿她怎樣?頂多就當她蠢吧……

  李有得呵呵笑了一聲:「我讓你停了?」

  陳慧:「……沒。」

  她又伸出手,跟之前一樣輕輕重重地按揉,沒敢暗地裡亂來。

  小笤全身止不住地顫抖,連看陳慧一眼都不敢。之前陳慧走之後,她就怕極了,等到天黑都不見她回來,更是驚得六神無主,而等到小六過來傳喚她,她就更是心底只剩下麻木的驚恐。她一直都在廚房幹活,從來都沒有見過她的主子,但難免聽過一些傳聞,早就對老爺充滿恐懼,如今被叫來,她腦子一片空白,幾乎連說話都不會,甚至連看一眼她的主子都不敢。

  李有得之前的憤怒在等待的過程中早已冷卻下來,他見了小笤這萬般驚恐的模樣,滿意地勾了勾唇。但也不知怎麼想的,他又看了陳慧一眼,見她依然專心致志地按摩著他的腿,似乎一點驚懼之色都沒有,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公公,她就是派去梅院的小笤。」小六恭恭敬敬地說。

  李有得嗯了一聲,開口時聲音聽起來似乎有種黏膩之感,令聽者頓覺不適:「小笤,我問你些事,你要老實道來,否則……」他冷笑了兩聲。

  小笤的頭垂得更低了,嚇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慧在一旁看得十分不爽,小笤膽子本來就小,又不像她一樣為了吃肉無所畏懼,這死太監讓她當免費按摩工也就罷了,還這麼嚇小笤,把她嚇壞了怎麼辦?

  這麼想著,陳慧手下的動作便下意識大了一些。

  李有得驀地看了過來,眼底湧上怒氣,在他剛抬腳的時候,陳慧便蹭蹭往後挪了挪,萬分歉疚地說:「公公,對不住,慧娘一時失手……」

  兩人間剛剛好是李有得抬腳也踢不到她的距離。

  李有得陰沉地瞪了陳慧一眼,到底做不出站起來走過去再踢她這種事,便轉回了視線,問嚇得不住顫抖的小笤:「小笤,我問你,陳慧娘是如何離開梅院的?」

  「陳、陳姑娘……她、他……」小笤抖得話都說不清楚。

  李有得沒什麼耐心,眉目一動正要踹人,就聽陳慧突然叫了一聲:「公公!」

  李有得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她時臉色陰沉得很。

  陳慧一臉乖巧狀:「公公,慧娘是在院內爬桌子上了圍牆,再爬樹下來的。」

  李有得嘴角一扯,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我許你開口了?」

  陳慧腦袋一垂,似乎被驚嚇到了,肩膀縮了縮。低垂著的面容上,神情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緊張。這次她雖然誤打誤撞又一次得罪了李公公,可他既然找小笤來詢問,可見並不打算一下子就把她哢嚓了,不然哪用得著費那麼多功夫?但她之後能不能過上好日子,就有點懸了,也不知道她把他當另一個人時說的那些「肺腑之言」他聽進去沒有……

  見陳慧那似乎極為恐懼的模樣,李有得終於覺得滿意了些,轉頭看小笤:「慧娘說的都是真的?」

  小笤忙道:「是、是的!陳姑娘說的……都、都是真的!」

  李有得勾起唇角笑了,無意遮掩的惡意赤裸裸地浮現:「她可有說,她來做什麼?」

  小笤忍不住看了陳慧一眼。

  李有得一聲呵斥:「我讓你說你便說,看她做什麼?!」

  小笤又是嚇得一哆嗦,連忙說:「陳姑娘、陳姑娘說,想吃紅燒、紅燒豬蹄,還、還有羊、羊肉……還有雞、雞……」

  陳慧心裡微微一歎,果真下一刻便聽李有得不耐煩地叱道:「揀重要的說!」

  被李有得這麼一嚇,小笤一瞬間說話都流暢了起來:「陳姑娘說,要來、要來討好老爺……吃好吃的——」

  陳慧聽到這裡心裡一鬆,好歹是把重要的說完了,這樣李有得便會更相信她的深情告白了吧?

  下一秒,小笤那顫顫巍巍的聲音繼續道:「——然後就自由……自由……」她卡了殼,似乎後面的話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李有得似乎終於聽到了讓他覺得滿意的回答,臉上浮現的笑容如同毒蛇吐信子般讓人看了膽寒不已,與此同時,他那尖細陰森的聲音便似是恍然大悟般響起:「原來慧娘是謀算著討好我,好讓我放你出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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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1:04 AM

第八章 我要肉

  陳慧一抬頭就對上了李公公那充滿了惡意的笑容,視線不閃不避。她倒是不怪小笤當了一回豬隊友,小笤才幾歲啊,這死太監又這麼凶,被嚇到了語序混亂多正常?那些詞確實都是她說的,就是順序不對,再加上理解者的偏見,自然就成了最糟糕的那種意思。

  此刻的李有得看著她的樣子在陳慧眼中就如同一個獵人在看著自己捕獲的獵物掙扎,他的表情冷酷而帶著不屑的笑意,似在等著看她如何徒勞無功地反抗求生。

  陳慧努力回想沒肉吃的可怕,企圖讓自己哭出來,但效果不大,無奈之下她只得瞪大了雙眼,悲傷又激動痛心地說:「公公,你怎能如此誤會我?你明知道我並非想著出府,而只是想著在府中來去自由而已!自從我爹把我送了過來,我便是公公的人了,哪裡還會再想出府一事?」

  像是悲傷于李公公對她的懷疑,陳慧頹喪地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低著頭肩膀聳動,彷彿在哭似的。

  李有得眉頭微微一皺,面上現出一絲猶豫,似乎被陳慧的「真心實意」觸動了那麼幾分,然而片刻之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面上浮現的那一絲柔軟散去,只見他微微彎腰,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望著她的眼睛,那張並不出色的面容陰森森的:「陳大姑娘,你還記得我是什麼人吧?」

  陳慧心底一緊:「您是李公公啊……」媽呀是要讓她說出他的名字和身份麼?她除了知道他是個有權有勢的死太監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啊!她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全!

  李有得咧了咧嘴,嘿嘿冷笑了兩聲:「看來你還記得我是個閹人……陳大姑娘,世人都瞧不起我這樣的閹人,你倒是個例外,只見過一回便對我如此情深了?」

  陳慧聽他這麼一說就明白之前弄錯了他的意思,也知道她剛才那一番「表演」有點過火。如果他是個長得特別英俊的太監,那麼她假裝自己是個顏狗,一看他就挪不開眼睛,甚至不在乎他不是個男人也深愛著他,這種事也勉強說得通。但偏偏他的容貌乏善可陳,性格又是這樣討厭,她還那樣,他自然半點不信。

  陳慧眼睛微微一眨,準備說幾句大實話:「其實……公公您說得對。慧娘就是覺得既然已經來了,又回不去,那總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但之前慧娘所說也並非全都是妄言,」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慧娘真沒有想尋死,不然今日也不會鋌而走險來求得公公原諒。」

  李有得眼角微挑,面上笑容擴大了幾分,他乾脆在陳慧面前蹲下,笑眯眯地說:「慧娘,你這幾句話倒還聽著有幾分真心。」他頓了頓,見陳慧眼睛一亮,心底的惡意便驀地湧了上來,笑得更為燦爛,聲音也尖了幾分,「慧娘啊,世人對我這種閹人有一個說法是不錯的,那便是我們這類人心眼兒小,記仇。什麼誤會那種話,我是半個字都不信的,你不過是自盡之後沒死成,不敢再自盡一回,被關著吃也吃不好,自然心生悔意。既然下了我的面子,就別想著說幾句話便能討好我。你今日前如何,今日後自然是照舊。」

  李有得話說到這裡,便不打算再說下去了,作勢要起身。

  陳慧的一顆心隨著李有得的話而慢慢沉了下去,一邊暗暗罵著這死太監果然如同他所說的心眼小,一邊猛地一蹬地便朝他撲了過去。她一頭撞進李有得懷裡,緊緊摟著他的腰,帶得他往後退了好幾步,最終還是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一手撐著椅子,愕然地望著陳慧。

  陳慧嚶嚶哭泣:「公公你不要這麼狠心!慧娘知錯了,你別這樣對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下您面子了,您說東我絕不走西,我一定配合您把面子掙回來!公公,求求您了!」你就給口肉吃吧!

  陳慧一開始還是假哭著,說著說著就有點心酸,想她在現代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一穿越連口肉都吃不上,有她這麼慘的穿越女嗎?

  在陳慧的哭聲裡,小笤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那張小臉上瞪大的雙眼不合比例,看起來極為滑稽。小六和同伴也驚詫地看著這莫名熟悉的一幕,好像不久前他們才見過,只不過那時候是抱大腿,這會兒居然直接摟上腰了!

  李有得驚愕的神色漸漸變得青白交加,從沒有落到這樣奇怪境況之中的他覺得此刻彷彿是做夢一般。一日兩次,還是同一個人!從前哪個人敢像她一樣大膽?他就沒見過如此不知羞恥的女人!

  「陳慧娘,你給我起來!」李有得的臉簡直要氣得變形,連聲音也驀地尖利得刺耳。

  陳慧道:「公公,您就發發善心饒過慧娘這一回吧!求您了!」

  「起來!」李有得看了眼小六二人,示意二人上來拉人,「小六!小五!」

  小六慌忙過來,剛伸出手還沒碰到人,就見陳慧一轉頭瞪著他道:「你想摸哪裡?」

  小六倏地收回手,嚇得後退了半步,什麼叫「摸哪裡」?這種古怪的說法不是讓公公誤會麼!無論如何,這位陳姑娘還是公公的人啊!

  小六被嚇回去了,小五還沒動也嚇了一跳,就沒敢動。

  「陳慧娘,你、你好歹是良家女,怎麼說得出這種話,做得出這種事!」李有得怒斥道。

  陳慧一抬頭看著李有得,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我爹不是把我送給公公您了嗎?那我就是公公的人了,這樣有哪兒不對?」

  陳慧正抱著李有得的腰,她一抬頭,兩人的臉便貼得很近了,近得李有得能清晰地看到她額頭那猙獰的傷疤,以及那黑漆漆又意外清澈的雙眼。

  李有得愣了楞,掙扎的動作頓時停住。

  就在此時,有小廝匆匆而來,一看到這裡的情況就呆了。一個丫鬟兩個小廝都呆呆地站在一旁,李公公卻被一個女人推倒在地上,更神奇的是,這會兒李公公怎麼彷彿沒發火似的,居然也沒讓人把她抓開?

  李有得驀地轉頭,瞪了那新來的小廝一眼,後者急忙低頭裝看不到,慌慌張張地說:「老爺,倚竹軒那邊來人了,說蔣姑娘忽感不適……」

  李有得眉頭一皺,頓時面露焦急,一轉頭卻又對上陳慧的雙眼,他冷喝一聲:「陳慧娘,鬆開!」

  陳慧的手臂下意識地鬆了鬆,又道:「那公公……」

  李有得似乎有些心急,也不願再跟陳慧糾纏,立即道:「明日起該有的不會少你的!」

  得了李有得的承諾,陳慧頓覺心花怒放,乾脆俐落地鬆開他,卻見他半句話都未多說,隨便換了身衣裳便匆匆而去。

  陳慧和小笤是小六送回梅院的,一路上陳慧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傳統的爭寵手段嗎?哪裡就剛好生病了呢?肯定是她偷偷摸進菊院後動靜鬧得太大,那位蔣姑娘也聽說了,不開心,所以故意派人來說自己不舒服,把李公公拉走。

  陳慧並沒有見過蔣姑娘,但此時此刻,她對那位蔣姑娘卻有著隱約的好感。要不是蔣姑娘突然「生病」讓李有得著急趕去而答應她,她也不知道最後會怎樣。畢竟那死太監心眼小又不好說話,她撒潑賣乖都沒用,說不定僵持下去還是無功而返。

  第二日,陳慧滿心期待地守著院門,等徐婆子端來了早飯,她的期待便瞬間少了一半。早上還是粥,不過裡面多了點瘦肉。

  看小笤吃得津津有味,陳慧也勸自己,早飯吃這樣也正常。然而,當中午陳婆子送來的是一道青菜炒看不到的肉沫時,陳慧悟了,果然是死太監,騙她玩呢!

  更令她心底怒火上揚的是,梅院依然鎖著不放她出去,而梅院周邊的樹都被砍了,這回她就算再想出去一次都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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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1:45 AM

第九章 不放棄

  陳慧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雖然樹砍了她不能再用同樣的方法出去,但她又不是不能做點其他的事。

  陳慧讓小笤幫忙,把桌子搬到了院門旁邊,再把凳子擺上去,然後她就站了上去,趴在圍牆上百無聊賴地看外邊的風景。

  小笤先前雖然並未被懲罰,但畢竟被驚嚇過一回,見陳慧又開始搞事情,慌忙勸她,可惜陳慧根本不聽,再加上自己也能搬得動桌子,因此小笤也勸不住她,最後還是只能跟著一起幫忙。

  陳慧剛趴著吹了沒一會兒風,就見有人走了過來。她定睛一看,立即揮手打了聲招呼:「顧總旗!」

  沒錯,在外經過的人,正是昨天抓著陳慧偷溜出來的顧天河顧總旗。

  聽到有人叫自己,還是個有些熟悉的女聲,顧天河驀地停下腳步,在看清楚叫他的人是誰之後,他快步走了過來,在圍牆下停住,略皺了皺眉,表情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你怎麼進去了?」

  陳慧道:「這個說來話長了……總之,我比較倒黴吧。顧總旗,既然我們又相遇了,可見我們之間很有緣分,不知你可否幫我個忙?」

  顧天河看了陳慧幾眼,他實在有些弄不明白陳慧出現在這兒的原因,但他並沒有多問,只是不冷不淡地說道:「不知是何事?」

  陳慧心頭一喜,面上的笑容看著有幾分諂媚:「是一件小事……不知顧總旗能不能給我帶隻烤雞來?我可以給你銀子的!」

  原身來的時候,從娘家也是帶了些財物來的,但徐婆婆根本賄賂不了,她自然只能請看樣子不太清楚情況的顧總旗幫忙了。

  顧天河抬頭瞄了幾眼陳慧以及她身邊的圍牆,開口道:「你出不來?」

  陳慧道:「……是、是有點困難。」

  顧天河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面上的疑惑之色淡了下來,只說道:「恕我不能幫忙。」

  「為什麼?」陳慧驚訝道。

  顧天河望著陳慧的眼睛瞳色很淡:「姑娘便是梅院的主人,陳姑娘吧?」

  昨夜的騷動他也略聽到一二,聞聽了些許細節之後,如今再一回想,他就明白了昨日自己放過的人究竟是誰。

  陳慧啞口無言。都被認出來了,她再否認也沒用。

  但陳慧並沒有放棄,又道:「顧總旗,你真不能可憐可憐我這麼一個弱小的女子嗎?都好多天沒吃什麼東西了,我都快被餓死了!沒有一隻烤雞,半邊也行呀,我肯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她說著,忽然拔下頭上的釵子,往圍牆外一丟:「這是定金!」

  顧天河低頭看著落在自己面前的東西,似乎是想了會兒,便彎腰將它拾了起來,在陳慧眼睛一亮時,他輕輕抬手,又把它丟回了圍牆裡。

  「抱歉,陳姑娘。」他說完,轉身便走。

  陳慧眼睜睜看著對方遠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洩氣地托著腮,無聊地看著遠方。

  梅院跟倚竹軒是相鄰的,只中間隔著一條走廊和一些植物。陳慧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倚竹軒裡的情況,只能悻悻地收回視線。站了會兒覺得累了,她便轉身在凳子上坐下了,一點兒沒有要下去的意思。

  「陳姑娘,你這樣很危險的,你就下來吧。」小笤一直待在下面緊張地看著陳慧,見她似乎終於對外面失去了興趣,連忙說道。

  陳慧輕輕晃動著自己的雙腿,笑道:「沒事,反正沒肉吃,摔死投胎去剛剛好。」

  小笤面色一白,還是不能接受陳慧什麼事都拿來開玩笑的作風,怕她當真去尋思,她只能緊張地待在下面,以防陳慧摔下來。

  陳慧剛要勸說小笤幾句,便聽到外頭有了點動靜,她眼睛一亮,怕是顧天河回心轉意了,連忙站上了凳子。但她剛將腦袋整個探了出去,便又見鬼似的縮了回來。

  「陳姑娘?」小笤驚訝道。

  陳慧頭也未回地對她擺擺手,又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看向外頭。

  那頭走廊上走來一行人。為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李公公,陳慧只看了一眼就轉開了視線,看向他旁邊的女子。

  那女子有著一副纖穠合度的好身材,卻不知是怕冷還是怎麼的,身上穿著一件披風,將她的曼妙身姿遮了個大半。她看著也不過十七八歲,五官精緻而神情冷淡,一雙柳葉眉細細長長,此刻微微蹙著,似乎心中藏了難解心事。

  陳慧看了幾秒,忽然意識到,這位就是那位蔣姑娘吧!

  她回想起昨日那死太監離開的匆忙,想來他很寵愛這位蔣姑娘啊。但這位蔣姑娘氣質卓然,有種書香門第培養出來的端莊,怎麼就跟了這死太監呢?怕不是這死太監強迫人家的吧?

  陳慧又偷偷看了過去,兩邊距離不遠,她能清晰地聽到那死太監和蔣姑娘的對話。

  在陳慧看來,那死太監此刻的表情顯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話說重了便嚇著人似的,他尖細的嗓音略壓了壓,音調因此而柔和了下來:「蔣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那位蔣姑娘連看都沒看李有得一眼,只淡淡道:「嗯。」

  李有得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蔣姑娘卻徑直往前去了,他站在那兒似乎呆了會兒,才領著人走了。

  陳慧看得瞪大了雙眼。第一反應是「活該」二字。看那蔣姑娘完全沒將李公公當一回事,她只覺得渾身暢快,還沒多高興上幾秒,察覺那死太監向自己這邊看了過來,她慌忙一貓腰,便躲在了圍牆後。

  小笤被陳慧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大氣也不敢出。

  而陳慧則乾脆坐了下去,想著方才看到的一切。雖然一開始見蔣姑娘對那死太監不假辭色讓她心中很是暢快,好像蔣姑娘替她報仇了似的。但隨即,疑惑卻湧了上來。

  她小聲問小笤:「小笤,蔣姑娘來了多久了?」

  小笤愣了愣,猶豫了會兒才說:「兩年了吧……」

  陳慧點點頭。兩年時間,李有得都沒有拿下蔣姑娘?可他也不是那種很有耐心的人啊?整整兩年時間還對蔣姑娘如此客氣?該不會是他的白月光吧?

  陳慧又問:「那蔣姑娘是如何來的?」

  小笤想了想,十分不確信地說:「聽紫玉姐姐說,蔣姑娘好像是老爺從教坊司帶回來的……」她的聲音壓得低了些,隱隱帶了些顫意,「這事老爺不讓說的,上回有人背後說這個,教蔣姑娘聽了傷心,被老爺亂棍打死了。姑娘今後可不能提起的!」

  陳慧有些驚訝,教坊司這地方,她可是如雷貫耳,電視劇裡面,不是很多官員犯法之後,妻女都會充入教坊司嗎?看蔣姑娘那周身的氣度,家裡原先肯定很殷實,說不定官還挺大。那李公公把她從教坊司帶出來,是為了護著她?那蔣姑娘雖然對李公公不太理睬,但看著也不厭惡,想來他肯定沒有強迫過她做什麼吧?

  陳慧腦子裡已經有了個劇本:這李公公一向自卑,愛慕蔣姑娘,明知自己是閹人的身份,只能隱下自己的奢望,誰想到朝夕之間,蔣姑娘家突逢劇變,李公公仗義相救,將她藏匿府中,數年下來,兩人日久生情——啊不,這裡應該打住了,或許李公公對蔣姑娘生情了,但蔣姑娘明顯不愛理他啊。

  這麼想著,陳慧頗有些幸災樂禍。但想到昨日的事,她又覺得自己是不是猜錯了。蔣姑娘是真病了嗎?看她今日的表現,明顯不願跟李公公多說一句話,又怎麼會「爭寵」呢?

  陳慧低頭看著小笤,笑容有些意味深長:「小笤,老爺有沒有留宿倚竹軒過?或者說,蔣姑娘有沒有留宿過菊院?」

  小笤愣了愣,連連搖頭,答案卻讓陳慧失望:「奴婢不知道!」

  陳慧無奈地接受了她身邊這個小丫鬟消息極其不靈通的事實,但她一點都不願意就此放棄。蔣姑娘的事她其實也懶得打聽,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但吃肉一事絕對不能妥協!

  那死太監以為把她關起來不讓她出去,她就沒有辦法搞事情了嗎?!天真!

  晚上,又吃到一次沒肉的晚飯之後,陳慧爆發了。

  天色漸晚,陳慧又一次在小笤的擔憂目光之中爬上圍牆,直接面朝倚竹軒,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倚竹軒的蔣姑娘,你聽得到嗎?你好呀,我叫陳慧娘,就住隔壁梅院,咱們鄰居一場,好好相處如何?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告訴我,我們便是手帕交了,你看如何呀?」

  寂靜的夜裡,陳慧的聲音傳得有點遠,倚竹軒就在旁邊,自然聽得一清二楚。沒一會兒那裡就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打著燈籠過來了。

  陳慧看了一眼,發現來的人不是那位蔣姑娘,也不覺得意外,繼續揚聲道:「蔣姑娘,天色這麼早,你肯定還沒睡吧?不要害羞呀,出來見我一面如何呀?」

  她頓了頓,聲音又提高了一些:「蔣姑娘,你聽到了嗎蔣姑娘?你別假裝不在啊,我知道你在的,你出來見一見我吧,我們好歹是鄰居啊!」

  有人打著燈籠走到圍牆下,還沒看清楚陳慧的模樣便忍不住叱道:「大半夜的大喊大叫,成何體統!」

  陳慧瞥了對方一眼沒理會,有本事就上來打她啊!

  她繼續對著倚竹軒的方向,喊得歡快:「蔣姑娘,來呀,你不來看看我怎麼知道我們不能成為閨中密友呢?蔣姑娘,你出來吧,再不出來,我可就……哎呀,我也沒什麼辦法,只能這麼隔空喊呢。」

  「你、你……」下方的人聽出陳慧就是梅院的主子,礙於身份不能呵斥她,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潑婦她是見過的,但哪個不是扯著嗓子罵,說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偏偏這陳姑娘聲音是挺大,可臉上還是笑盈盈的,半點潑婦的模樣都沒有,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宅子裡的陰私鬥法她也算是瞭解些的,真沒見過這樣……這樣……她也說不上來是哪樣,陳姑娘這樣難不成是想吵著蔣姑娘讓她睡不好模樣變憔悴?

  陳慧讓小笤端了壺水過來,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繼續喊,聲音哀怨了許多:「蔣姑娘,你怎麼還不出來呀?我叫得嗓子都啞了,我好難過好傷心啊,你別這麼對我呀,我可是對你一見如故,恨不得跟你是親生的好姐妹呢!你別不理我呀,我真是太傷心了。唉,不如這樣,我跟你說幾個手帕交的故事吧,希望你聽了能有所觸動。從前有兩個姑娘,一個叫如花,一個叫如月……」

  李有得接到小廝報信匆匆而來時,陳慧正在跟一直沒有現身的蔣姑娘分享她剛編的故事,他離那邊還有些距離,便聽到夜空中傳來她那清亮的聲音,頓時一聲厲喝:「陳慧娘!」

  他話音剛落,便隱隱看到前方那圍牆上的黑影瞬間消失,隨著砰的一聲巨響而來的,是一道女子的尖叫聲。

  他腳步一頓,忙加快步伐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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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1:4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3-15 10:51 AM 編輯

第十章 一而再再而三

  小笤捂著嘴看著陳慧,表情有點懵。剛才的那一聲驚呼就是她發出來的。

  陳慧擺擺手,示意她到一旁去,以免小笤這個沒演技的妨礙自己發揮。

  她此刻正躺在桌子下,彷彿受了傷似的。其實,在聽到李公公叫她的時候,早有心理準備的她立即就假裝被嚇到了,蹲下後把凳子丟了下來,隨後自己也爬下桌子,就地躺倒。

  那死太監估計對她沒什麼好感,她自然也不是指望著他能心生憐憫對她好一點。她的目的是把他吵來,讓他明白他不遵守承諾後她反抗到底的決心,同時她又演出一個「自作自受」的模樣,那他估計就不會因為她吵而懲罰她了,畢竟她已經受到「懲罰」了嘛。

  李有得沒梅院鑰匙,但徐婆子早就聽聞這邊出了事匆匆趕來,因此李有得沒在院子外耽擱多久,門一開便跨進了院子裡。

  就在院門邊上,陳慧還趴在地上,從李有得的角度也看不出來她哪裡受了傷。

  李有得原本是帶著憤怒來的,聽倚竹軒那邊的人通報說,隔壁的陳姑娘大喊大叫也不知在做什麼,他當即就想著陳慧娘又不知在玩什麼吆蛾子,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可萬沒有想到,被他一聲喊,她竟摔了。

  滿腔的怒火便是一滯,李有得踱步走到陳慧身邊,笑得頗有幾分幸災樂禍:「陳大姑娘,你這是摔著了?」

  陳慧雙手撐著地面,支起身子委屈地看著李有得:「公公,您幹什麼突然出聲呀,嚇死慧娘了。」

  李有得冷哼,厲聲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覺,鬼哭狼嚎做什麼!」

  陳慧小心地看了眼天色:「如今天色尚早呀……」雖說已經黑了,但也不超過七點,哪兒就算得上是大半夜呢?「況且,慧娘沒鬼哭狼嚎,慧娘就是對蔣姑娘一見如故,想跟她說說話……」

  「陳慧娘,收起你那點小心思!」李有得在陳慧面前蹲下,冷笑著看她,「再玩什麼花樣,看我如何收拾你!」

  陳慧看了看他,發現他距離自己有一個人那麼遠,不禁想他可能是怕她突然撲倒他才會如此警惕吧。

  真是太愚蠢了,她如今可是個「傷患」,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崩人設的事?

  「哦……」陳慧抹抹眼睛,低頭委屈地說,「可是慧娘也沒別的辦法啊。明明公公說過的,今日起,該慧娘得的都不會少,可她!」

  她說著憤恨地一指徐婆子。

  「她故意克扣慧娘的口糧,還說是奉了公公的命令,簡直就是欺上瞞下,其心可誅!」陳慧激憤地說。她當然不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罵這死太監不守承諾,他比一般人都要面子,她不能直接說,得尋一個臺階給他下,這樣她能達成目的,他也能下得來台,多棒!

  徐婆子被陳慧點明批評,嚇得一下子跪了,慌忙磕頭,可卻也不敢申辯什麼。她也不蠢,聽陳慧娘的意思,李公公曾經答應過什麼,但她從李公公那兒得來的命令卻不是那樣,可她不敢說出來打他的臉,沒那玩意兒的人,聽說都是喜怒無常的,她可不願意試試。

  李有得看了徐婆子一眼,卻回過頭來對陳慧陰冷一笑:「是我下了令了,聽慧娘如此說,我還得好好獎賞她。」

  他滿不在乎的模樣,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被人發現是個出爾反爾之人。

  陳慧微微瞪大了眼睛,這死太監好歹還是個有點權錢的人吧?他怎麼就這麼不要臉?!比她還不要臉!

  李有得似乎很滿意陳慧那震驚又似乎是欲哭無淚的模樣,他笑著直起身,臨走前又丟下一句,聲音尖尖細細的卻充滿了威脅之意:「慧娘,我若是你,便會安分些。你若再胡來,我便把你關去柴房!」

  見陳慧瞥了他一眼又似是驚恐地收回視線,李有得只覺得心情暢快得很,面上帶著笑,施施然帶著人走了。臨到菊院前,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對身邊人道:「阿大,陳平志那兒,再卡他幾天。原先跟他定好的木材,也再少上兩成。」他冷笑一聲,「送這麼個女兒來,是給討好我還是給我添堵呢!」

  被稱作阿大的年輕男人連忙應是。

  李有得摸著腰間的玉佩,哼著前幾日剛看的戲,心情極好地回了。

  阿大走進菊院前回頭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困惑,公公怎麼沒去安慰安慰蔣姑娘?

  李有得一走,徐婆子便拿出鑰匙準備鎖門,眼睛也惡狠狠地掃了陳慧一眼。

  陳慧當沒看到,等陳婆子一走,立即坐起身,抬頭看著剛才一直默不作聲的小笤。

  小笤匆忙過來扶陳慧,陳慧擺手道:「不,讓我就坐這兒冷靜冷靜。」

  小笤是親眼見陳慧裝傷的,因此知道陳慧沒事,這會兒便也湊過來坐了,擔憂地說:「陳姑娘,明日……明日徐婆婆會不會再讓咱們吃從前的白粥?」

  她對吃的不怎麼挑,但她知道陳姑娘每回都是硬生生咽下去的,簡直比吃樹皮雜草還難受,因此她很替她擔心,畢竟今日得罪了陳婆婆。

  陳慧坐了會兒便招呼小笤回去睡覺。

  她這就放棄了麼?當然不是。養精蓄銳,明日再戰!

  第二日,徐婆子送來的跟前一日一樣,就只有一點肉沫星子讓陳慧在嘗到了腥味之後更加嘴饞。

  午後,陳慧便開始午睡,一覺睡到了下午,等晚飯過後,小笤見她躺床上也去睡了後,她又趁著夜色起了床。

  搬桌子搬凳子對陳慧來說已經是一個熟練活,這回她把桌凳都放得離門很近,這才爬上去偷看。

  等了好一會兒,有小廝打著燈籠遠遠走來,她稍稍壓低身形,掐著嗓子笑:「小哥哥,嘻嘻嘻……」她控制著聲音的大小,做出一種忽遠忽近的感覺來。

  笑完後她便透過門縫偷看,見那小廝突然停住,警惕地望著四周,她屏住呼吸,等他過了會兒以為自己聽錯了繼續行走時,又突然笑起來:「嘻嘻嘻,來玩呀,來找小倩玩呀……」

  那小廝腳下像是被定住似的四下張望,確認周圍什麼人都沒有之後,他全身都抖了起來,加快腳步向前跑去。

  陳慧繼續:「別走啊小哥哥,小倩等你哦……」

  周圍安靜下來,陳慧等了會兒沒等到第二個人,便決定自娛自樂。她想了想,掐著嗓子用哭腔唱著自己改編的歌:「小白菜呀,地裡黃呀,三兩歲呀,沒了娘呀,跟著爹爹不好過呀,爹爹果真娶後娘呀,娶了後娘三年半呀,生了個弟弟比我強呀,就掐死了我呀~」

  唱了會兒後她歇了,等過會兒有人來了,她又開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表演,沒人了就唱唱歌,時斷時續,等到了後半夜覺得累了,這才回去睡覺。

  第二日陳慧還在睡的時候,李府內就有了鬧鬼的傳言,往往是幾個丫鬟小廝湊做一堆,嘀嘀咕咕說上一會,要是有人來了,就趕緊散開。

  陳慧白日裡又好好睡了一覺,等到了晚上,又如法炮製,這回還用上了竹竿套著中衣,倏地飛過,著實嚇到了一兩個人。要是碰到膽大的,她就不說話,等人走了,再嚇別的膽小鬼。鬧騰了大半夜,她才去睡了。

  而這一日,李有得終於從手下小廝們的臉色上看出端倪,得此府裡鬧鬼之後,他先是憤怒,繼而有了一絲恐慌,隨後問清楚鬧鬼的地方是哪兒後,他面上又是一片了然,隨後氣勢洶洶地帶人去梅院。

  「陳慧娘,前兩夜是不是你在搗鬼?你真以為我不會拿你如何?」李有得又一次臉上氣得鐵青來問罪時,陳慧正艱辛地吃著晚飯。

  她慢慢放下碗筷,優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一抬頭臉上就帶了委屈之色:「我不是,我沒有。公公你怎麼又來冤枉慧娘?慧娘委屈死了。」

  面上無辜,陳慧心底卻滿是不屑,當她傻嗎?她才不認啊!就是要讓他知道是她幹的,但又沒有任何證據!氣死他!啊,要是相信有鬼能嚇到他,那就更好了。不給她肉吃,她是不會屈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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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2:04 PM

第十一章 鬥法

  「又?」李有得被陳慧的說辭氣笑,陰沉沉地說,「你倒是慣會抵賴啊,陳平志可真有本事,養出你這樣的好女兒!」

  陳平志?原身爹的名字?

  陳慧略有些羞澀地說:「這也不全是我爹的本事啦。」

  李有得:「……」

  他幾乎忍不住怒斥一聲,老子不是在誇你!

  深吸了口氣壓下那幾乎控制不住的憤怒,李有得道:「陳慧娘,我勸你老實些,別再做這些烏七八糟的事!」

  陳慧直勾勾地看著李有得,瞪了會兒眼眶便泛了紅,哽咽道:「公公你怎麼能如此冤枉我,誰看到是慧娘幹的嗎?沒人看到吧?什麼壞事都安到慧娘身上,慧娘不服!」

  「不服?」李有得哼了一聲。

  「不是慧娘幹的,慧娘不認!」陳慧義正辭嚴道。

  李有得譏諷道:「非要證據丟你面前你才認?」

  「當然!」陳慧一副堅貞不屈的模樣,「但公公您是不可能找到證據的,畢竟慧娘是無辜的,慧娘什麼都沒做。」

  陳慧堅信李有得不會有證據,她扮鬼嚇人用的是自己的聲音,扮鬼影的中衣又是她自己的衣裳,哪裡能看出是用來扮鬼的東西?至於唯一的人證小笤……

  李有得忽然眼睛一掃小笤,楞是沒想起這小丫頭的名字,好在他身邊的小六機靈,立即說:「公公,她是伺候陳姑娘的小笤。」

  李有得冷冷地問小笤:「小笤是吧?把你前兩夜聽到看到的東西都說出來!若有半句假話,棍杖伺候!」

  小笤原本就嚇得全身抖動,被李有得這麼一呵斥,沒撐住撲通一聲跪下,慌忙道:「奴、奴婢什麼……什麼都沒聽到!」

  「小笤!你知道上一個對我說謊的下人怎樣了嗎?」李有得陰陰地笑。

  小笤嚇得一哆嗦,卻見陳慧好奇地說:「怎樣了?」

  李有得惡狠狠地瞪了陳慧一眼:「你閉嘴!」

  小笤詫異地看了陳慧一眼,陳慧那充滿了求知欲的提問將她從恐懼的深淵拉扯出來,她的心跳雖仍然很快,卻比之前慢了些,聽李有得又問了一遍,她忙道:「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奴婢晚上睡得熟,什麼都沒聽到!奴婢不敢說謊!」

  陳慧心裡得意,她知道小笤膽小,因此這件事就沒有讓她參與,這幾天她發現小笤睡眠比較深,睡熟了之後就算有人搬東西也吵不醒她,因此才會如此大膽。

  跟她住一個院子的小笤當不了目擊證人,她扮鬼時又變換了嗓音,誰就能確信是她?沒有證據沒有證人,這死太監好意思「污蔑」她?

  陳慧想了想忙補充道:「公公,您該不會想屈打成招吧?那您乾脆也不要問了,就算是慧娘做的好了,慧娘願意背這個黑鍋。」話是如此,語氣卻委屈極了。

  見陳慧那一臉似乎打算英勇就義的神情,李有得氣得冒煙。他當然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就罰她,過去李府裡誰惹得他不高興了,他隨意懲罰的比比皆是。但今日,他還真就跟陳慧娘杠上了,他就不信了,這是他的地盤,他還抓不住她搗亂的證據?

  「好,好,好!」李有得連說了幾個好字,面色鐵青,也不知是在笑還是怒,「陳慧娘,你等著!走!」

  等李有得氣哼哼地帶人走了,徐婆子也收拾了東西離開,回過神來的小笤猶豫地問道:「陳姑娘,前兩夜……」

  陳慧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老爺為何總懷疑我,我明明安分守己,也沒做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他憑什麼總冤枉我呢?這麼看不上我,乾脆把我趕回家好了。」

  她可不打算讓小笤得知她幹的事,小笤實在是守不住秘密,而要讓一個秘密永遠是個秘密,唯一的辦法就是別告訴別人。

  「姑娘……」小笤也不知是不是從陳慧的語氣裡聽出點什麼哀怨之類的情緒,神情瞬間黯然下來。

  陳慧正想安慰安慰她,忽聽得外頭有聲音,便及時住了嘴,悄悄摸到門邊向外看,剛巧看到一個小廝匆匆離去的背影。

  好個死太監,居然這麼奸詐,特意留個人來偷聽她和小笤的對話!還好她聰明,不然這會兒就露餡了!

  與此同時,陳慧也做出了決定,今晚上就歇一晚,雖然在李有得來過之後「女鬼」立即就安分了也十分可疑,但總比被逮個現行的好。

  被李有得留下偷聽的是腦子最靈活的小六,他匆匆回到菊院,他主子正等著他。

  「怎樣?」李有得一見他回來便催問道。

  小六搖頭:「聽陳姑娘跟小笤說話的意思,她是真不知情。」

  「不可能,這事兒肯定就是她做的!」李有得冷哼,「她怎麼跟小笤說的,你仔細點兒說。」

  小六便把陳慧跟小笤說的話對李有得學了一遍。

  聽到最後的「趕回家」幾字,李有得眉頭一挑,了然道:「她還是指望著回家去哪,真是想得美!」

  小六和一旁站著的阿大都沒有吭聲。他們是看不懂那位陳姑娘想做什麼,但他們更看不懂公公的態度。若說對陳姑娘好吧,偏偏打壓陳家,先前答應好的事也變了卦,可若說厭煩陳姑娘吧,陳姑娘如此鬧騰,公公偏還忍了,竟彷彿興致勃勃要跟她鬥法似的。當然,這種困惑,他們只會埋在心底,誰也不敢提出來找死啊。

  李有得當晚果真派了兩個小廝潛伏在梅院附近,偷偷觀察那邊的動靜。但偏偏陳慧早就睡大覺去了,因此一直到天亮,二人才打著呵欠無功而返。

  李有得早上去宮裡前聽了小廝的稟告,冷笑連連:「這是明知我要派人盯著,故意歇了啊。這陳慧娘,果真滑頭得很,陳平志這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才教得出這種狡詐的女兒!」

  但這分狡猾,無疑激起了李有得的鬥志,他就不信,他還弄不過一個商戶之女了。吩咐小六繼續盯著梅院後,他便匆匆離去。

  陳慧白日裡總是無所事事,被李有得明確警告過之後,她又不好再去騷擾那位蔣姑娘,只得發呆。

  小笤有時陪著陳慧發呆,有時又去打掃屋子,總算是有事情做。

  因為無聊,當一封信從院門底下塞進來的時候,陳慧第一眼便看到了,她衝過去時並沒有先撿信,而是透過門縫向外望去。但她只看到了一個背影一閃而逝,身形像是個女人。

  誰給她的信?

  她撿起那封信,信上沒有寫字,信封口子封得很好,應該從寄信人那邊出來後就沒有第二人看過了。

  陳慧覺得古代肯定沒有拿炭疽病毒做武器的,便安心地拆開信看了起來。

  信是來自她爹,而看完了信,她就對自己……或者說原身的遭遇有了個大概的瞭解。她爹,那個叫陳平志的,是個木材商人,搭上了那死太監的關係,想要拿到宮裡營造新宮殿的木材生意,為了討好那死太監,他就趁著那死太監酒醉,硬是把原身塞到了那死太監的後院之中。因為原身肯定不願意,他就把她藥暈了,直接送了過來,做成既定事實,待她醒了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接受這結局——這些是通過陳平志在信中幾次三番道歉,她才猜出來的。可是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收了銀子又收了人,那死太監卻在生意上卡著陳家,因此陳平志這封信的目的,就是讓陳慧打聽打聽,最好再吹吹枕邊風。

  陳慧拿著信簡直要大笑三聲。這爹是爹啊,還是禽獸啊?把女兒推到火坑裡,居然轉頭就要女兒幫忙?真虧他說得出口!不過這麼看來,原身醒來後得知真相便自盡一事,陳平志並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就該明白了,那死太監哪是無緣無故針對他的生意啊,可不就是「看在」他那送來的女兒份上?

  想著那死太監針對陳家還有自己的一份功勞,陳慧就暗笑不已,也算是給原身報仇了。

  看完信發了會兒呆,陳慧便跑回房裡把信給燒了,小笤原本在忙,聞到焦味跑來問情況,陳慧便說:「老爺不是說有鬼嗎?我燒點東西給他們,好讓他們早超生。」

  小笤聽到鬼神情一白,不知陳慧在燒什麼,卻也急忙湊過來,默默地看著她燒,嘴裡似乎還在念叨著阿彌陀佛。

  晚飯的時間,徐婆子在往常的時間沒來,陳慧和小笤正覺得奇怪,菊院那邊就來了兩個小廝,正是陳慧見過的小五小六,二人拿著鑰匙開了院門,把陳慧和小笤一起帶去菊院。

  小笤自然是嚇得六神無主,陳慧邊安慰她邊想著這回那死太監找她又要做什麼,心裡並無恐懼。

  等二人到了菊院,便發現院子裡掛滿了燈籠。李有得端坐於擺放在屋簷下方的椅子上,燈籠算不上明亮的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模糊的亮色,看不太清他的神情。院子裡,跪著一個人,正在瑟瑟發抖,陳慧細細一看,正是每日來給她和小笤送飯吃的徐婆子。

  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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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4 12:20 PM

第十二章 信

  陳慧一進院子就發現那死太監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她不知如今究竟是個什麼情形,琢磨不透的情況下,便乖乖閉了嘴,等著聽他怎麼說。

  小六恭敬地稟告道:「公公,陳姑娘來了。」

  李有得懶洋洋地嗯了一聲,開口第一句話卻不是問陳慧,而是對著小笤說的:「小笤,我問你,今日陳慧娘是不是收到一封信?」

  陳慧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李有得,他怎麼知道……哦,他肯定不只是晚上,連白天也讓人盯著梅院了,那麼能得知她收到了一封信也不難。她之前燒信,就是想著既然原身爹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法送來了信,必定是避開了李有得的耳目,她若留下這封信,萬一哪天被看到了不是就糟糕了?因此一把火燒了,才安全啊。沒想到晚上事情就來了,該說她有預見性,既沒讓小笤發現信的存在,又提前把信給燒了麼?

  小笤聽到李有得的問話,立即跪下,聲音一如過去般顫抖個不停:「回老爺,沒有,我沒看到……」

  「沒看到?呵。」李有得冷笑一聲,「來人,給我打!」

  小笤嚇得面色慘白,陳慧也驚了驚,之前李有得問小笤話的時候,還頗有耐心的模樣,怎麼現在還沒個什麼就要動刑了?

  陳慧怎麼都不可能眼看著小笤受刑而無動於衷,她立即上前一步擋在小笤身前道:「公公,您不用審小笤了,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既沒有看到從院門下被塞進來的信,也沒有發現我在看信。」

  她這就相當於是自己招認了,不過其實想想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家裡寄來的一封求救信,雖說越過這死太監而被送了進來確實有些落他面子,但親爹給女兒信件,一時衝動沒注意到禮數,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李有得微微動了動腦袋,嗤笑一聲,忽然尖聲笑道:「陳大姑娘,你倒是挺大膽的啊。」

  陳慧覺得他這話有些莫名其妙,收個信而已,要什麼膽子?這裡又沒有什麼病毒武器細菌炸.彈什麼的,她還能怕什麼?

  「不知……」

  陳慧剛要說話,卻聽李有得對趴在地上的人一聲叱道:「徐婆子,你說說,怎麼回事。」

  陳慧扭頭看向依然趴在地上的徐婆子,忽然明白過來,今日她看到的那個女人背影,就是她。可徐婆子明明每日來送飯,直接在送飯時交給她,不就挺方便也挺安全的麼?何必大費周章?……大概是徐婆子看她不順眼,不想讓她知道送信的人是她?

  「是、是,老爺!」徐婆子慌忙回道,「是今日陳家人說想女兒了,讓老奴幫著送一封家書,老奴想著人倫之情乃是常情,便也沒有拒絕,偷偷將信塞進了梅院門底下……老爺,老奴真是鬼迷了心竅啊!求老爺饒過老奴這一回,老奴再也不敢了!」

  李有得冷笑了一聲:「哦,說得倒真是輕巧。你究竟收了多少銀子?到了如今還敢說謊騙我?」

  徐婆子慌忙搖頭,卻咬緊了牙關道:「老爺,老爺明鑒啊!老奴真沒有欺瞞老爺啊,老奴不敢啊!」

  李有得哂笑,外頭突然走進來幾個小廝,其中一人匆忙過來在他耳旁說了兩句,他眉頭一動,一腳將人踹翻,怒斥道:「沒用的東西!」

  被他踹翻的小廝剛穩住身形便端端正正地跪好,不敢有半點不敬。

  李有得壓了壓心底的鬱悶,抬頭向陳慧看去,見她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便覺得心底的火壓不住了。

  他對阿大道:「這徐婆子,你看該如何處理啊?」

  阿大道:「徐婆子吃裡扒外,不是個東西,就該打個二十棍,丟出府去!」

  李有得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點點頭道:「就這麼做吧。」

  阿大點頭,立即招呼人拖了張長凳過來,又點了兩個強壯的小廝,讓二人各自拿著根手臂粗的木棍,準備施刑。

  徐婆子早在李有得說「就這麼做吧」時就驚恐地喊了出來,卻被人堵住了嘴,只能嗚嗚慘叫。

  那邊還沒有開打,陳慧就有些怔楞,之前聽小笤說什麼亂棍打死,她還只有個模糊的印象,從未想過真實的場景就這麼出現在自己跟前。那麼粗的棍子,就算只打幾棍子也受不了啊,更別說是整整二十棍了!

  就在此時,李有得忽然問道:「慧娘,你可真會藏東西啊。那信,你藏到哪兒去了?」

  陳慧沒敢看徐婆子那邊,耳中卻聽到了木棍啪的一聲打在肉體上的那種沉悶聲音,她一個激靈,嘴裡便漏出了答案:「……燒了。」

  「燒了?」李有得眼睛一瞪,隨即想到了什麼,語氣頓時陰森下去,「裡頭究竟寫了什麼,你要燒了它?」

  陳慧還來不及回答,徐婆子那邊又是第二棍落了下來,只聽得徐婆子一聲悶哼之後,忽然嗚嗚叫了起來,像是有什麼急事要說。

  阿大看了李有得一眼,示意兩個小廝暫停,拿下堵著徐婆子嘴的破布。

  徐婆子一能說話就像是怕棍子再落在她身上似的急切又大聲道:「老爺,老奴、老奴曉得信裡寫了什麼!老奴在送信前偷看過了!」

  她說完就閉了嘴,祈求地看著李有得。

  李有得盯著徐婆子,笑了笑:「我許你少受十棍。」

  也就是說,除去之前的兩棍,她得再受八棍。

  徐婆子的臉色本就在兩棍子之後泛了白,如今聽了李有得的話,更是如同白紙一般,她抖索了兩下,張了張嘴像是想跟李有得談條件,但最終眼底閃過一絲懼怕,息了那念頭,顫抖著聲音道:「回老爺!那信是陳姑娘她情郎給她的!信裡滿是不堪入目的話,老奴未敢多看,也實在記不住……」

  她是在挨了一棍子,聽到陳慧娘說「燒了」才靈光一閃想出這個主意的,信燒了便沒了證據,而信又是過了她的手,她說的話,必定會讓李公公相信並惱火——即便是個閹人,也沒道理會容忍後院的女人紅杏出牆啊!不如說,是個閹人才更不能容忍這一點。即便那女人是他不喜的,他也不可能忍。

  李有得才剛變了臉色,就聽陳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有得驀地轉頭看她,只見她勾著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滿不在乎地對那徐婆子道:「徐婆婆,你覺得我說信燒了便是真燒了?便打算編排些不實之言來陷害我?信我拿到時特意看了看,封口齊整,並未被人拆看過。你有天眼不成,還能隔著信封看到裡頭信的內容?那你倒是說說,我那並不存在的情郎姓甚名誰?你說記不住那些不堪入目的話,總能記得住是誰吧?說個名字給公公聽,得了這功勞,說不定不但能免了你剩下的八棍,還能賞你些銀子呢!」

  陳慧這麼說,當然是在詐徐婆子,雖說她覺得徐婆子的誣陷很沒有說服力,但誰叫她偏偏弄巧成拙把信燒了呢?沒有足夠強的證據,這死太監明顯會更加相信徐婆子而不是她吧?原身得罪這死太監導致她被困梅院吃不到肉已經很可憐了,萬一讓這死太監聯想到原身自盡就是因為那情郎,說不定她今後連飯都沒得吃了!

  「這、這個……老奴、老奴實在是記不住……」徐婆子頭上滲下汗珠,眼珠子因為緊張而劇烈顫動著,嘴裡乾巴巴地吐出了一句並不連貫的話。

  李有得將信將疑地看著陳慧:「你還留著信?」

  陳慧自然地笑道:「當然,那信就是我爹給我的,信裡說了些家裡的事,並無不可對人言之事,慧娘又何必燒了它呢?也幸好慧娘還留著那封信,如今徐婆婆才誣陷不到慧娘頭上。」

  「信在哪兒?」李有得追問道。

  陳慧道:「就在梅院東南角的泥土下。」

  李有得側頭看了眼之前被他罵沒用的東西後就一直跪在那兒的小廝,後者急忙道:「小的這便去拿來!」

  他說著便匆匆跑了出去。

  陳慧面上一片淡定,心裡倒有些著急了,一會兒若找不到信,慘的就是她了。就看這幾分鐘的時間裡,能不能把徐婆子逼崩潰了。

  她微微朝向徐婆子,嘴角噙著略帶諷刺的笑容,毫不避諱地打量著額頭汗水紛紛掉落,緊張得不行的徐婆子。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陳慧轉頭對李有得道:「公公,這徐婆子真是太可惡了,居然拿這種事壞慧娘名聲。如今慧娘可是公公的人,她壞了慧娘的名聲,可不就是壞了公公的名聲嗎?依慧娘來看,就該賞她五十棍,打死了事!」

  陳慧這充滿了嬌嗔和哀怨的話一出,成為了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怕李有得真聽了陳慧的話加重刑罰的徐婆子撕心裂肺似的大喊道:「求老爺饒了老奴一命啊!老奴、老奴錯了,老奴什麼都沒看到,都是為了少挨幾棍子瞎說一氣的,求求老爺大發慈悲饒了老奴這回吧!」

  陳慧暗暗吐出一口氣,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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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5 10:34 AM

第十三章 懼意

  李有得先前聽陳慧毫無預兆地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便微微愣神,略有些驚詫於她的口才和思維的縝密,想著她前幾次那一副瘋瘋癲癲誰看了都想揍一頓的模樣,忽然了悟那之前不過是她的一種偽裝,再想想那個笑得一臉諂媚奸詐相的陳平志,他撇撇嘴,沒有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再看了會兒,他有些驚疑不定,暗想沒想到這商戶之女也如此惡毒,說起殺人是一點也不在乎的模樣。

  這一刻李有得的情緒有些複雜,一是他覺得自己看走了眼,陳慧娘確實比他想得還聰明些,另一種情緒,大約是鬆了口氣吧。即便是他看不上眼的,若他院中的女人真跟別人勾勾搭搭,那還真讓他為難,殺了似乎不太好,但留著看著也心煩,怕只能讓她自我了斷了。

  所有的情緒翻滾交織之後,最先湧上來的,倒是對徐婆子的惱怒:「好啊,竟騙到我頭上來了!阿大,堵住她的嘴,我不想再聽她說一個字。」

  「老爺,老爺——」

  徐婆子的呼救求饒聲被阿大堵住,她嗚嗚叫了兩聲,卻被阿大狠狠打了兩拳後,她腫了一隻眼睛不再吭聲了,只是默默地流眼淚。

  陳慧鬆了口氣,她的出軌嫌疑,總算是撇清了——

  「公公!」之前被李有得踢了一腳去挖信的小廝匆匆跑了回來,兩手都是泥,跪地顫聲道,「公公,小的、小的無能,沒有找到信……」

  正打算繼續讓阿大行刑,甚至還打算聽取陳慧意見真打上五十棍的李有得微微一怔,隨即眼睛一瞪,抬腳就要踢。

  「公公!」這回叫他的人,正是陳慧。

  見李有得看過來,陳慧略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公公您別怪他,即便他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信的。」

  李有得雙眼眯了起來,聲音甜膩又陰森:「你什麼意思?」

  「信真的已經被我燒了……」陳慧老實認錯,「之前為了詐徐婆婆,慧娘才會那麼說的,信其實早燒了。」

  一時間,徐婆子那一雙小眼睛驀地看了過來,眼裡滿是怨毒的光芒。

  「並無不可對人言之事?嗯?」回想起之前陳慧的話,李有得沉了面色,甚至從椅子上站起來,冷冷瞪著她,「那信裡究竟寫了些什麼?」

  之前徐婆子已經承認她並沒有看過信,可這不能說明那信不是陳慧娘情郎寫來的。若真是家書,她何必燒了?

  陳慧微微後退一步,李有得這模樣簡直就像是她真出軌被他抓了個正著似的。他可是個太監啊,占著茅坑不拉屎,還不允許別人有點追求麼……啊不對,她為什麼要把自己比成茅坑……

  想歸想,陳慧自然不會真說出來,她對上李有得的目光,不閃不避,只是不怎麼情願地說:「信是我爹寫的,我爹說家裡遇到了些事,讓我幫忙。」

  她本就打定主意不幫陳家的,這事半點都不願說出來,可如今為了應付這死太監,她也只能實話實說,否則她還真沒有什麼可行的藉口來解釋她燒信一事。

  李有得諷刺道:「一封家書有何可燒的?」

  陳慧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情緒實在有些複雜,李有得剛皺起眉頭,就聽陳慧低聲道:「我爹說,東西都收了,事情卻反而越來越難辦,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想讓我問問。」

  李有得目光一凝,他這會兒終於想起了他讓人卡住陳家生意一事。先前被陳慧娘氣著的時候他隨口就吩咐了一句,自然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陳家還真這麼不識相,拿這種事來他院子煩他。

  這會兒他倒有些相信陳慧說的燒信緣由了。

  李有得坐了回去,慢悠悠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溫柔地說:「慧娘,你可要我出手幫幫你爹?」

  陳慧愣了愣,沒想到他居然問她這個,一句「不要」到了喉嚨口又被她吞了回去,她假裝偷看了他一眼,低聲猶豫道:「慧娘……慧娘都聽公公的,公公說幫便幫,公公不願幫,便不幫。」

  李有得嗤笑了一聲:「聽說女生外向,慧娘這是連娘家都不顧了啊。」

  陳慧低頭不說話,反正她就不樂意讓這死太監幫陳家,隨便他怎麼說。

  李有得又陰沉沉地笑了:「慧娘,陳平志將你送來,你可是恨死了他?只要你說一句,我便幫你弄垮陳家,你看如何?」

  陳慧驚訝地看了眼李有得,可燈籠光不夠亮,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也不知他不過是說了逗她玩的,還是真的會幫她。

  不過,陳慧想了想卻沒有這樣的想法。陳家是對不起陳慧娘,不過對陳慧娘來說,陳家也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有她的童年和記憶,更何況也不是每一個陳家人都對不起陳慧娘,這死太監一句輕飄飄的「弄垮陳家」,說不定就是個家破人亡的結局,她可不敢高估了他的人品。

  「慧娘不恨陳家。」陳慧低頭細聲細氣地說,聽著聲音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若不是陳家將慧娘送來,慧娘也見不到公公了。」

  話說得再普通不過,但這恭維的意思卻一點都不見少,陳慧自己聽了都覺得想吐。她忍不住唾棄自己,她肯定是富貴隨便淫的那種人……想了想自己的節操早掉了,她又補充了一句。

  「——公公這樣英明神武的英雄人物。」

  院子裡不禁一靜,饒是臉皮厚如李有得,也不禁為這話老臉一紅,特別是當對方這話說得彷彿真心實意似的,即便他不信,也不由得暢快了幾分。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李有得連先前問陳慧的話也不再重提了,訓斥阿大:「阿大!你還在等什麼?等我八抬大轎請你?」

  陳慧還沒對李有得那「八抬大轎」的寓意進行吐槽,就見阿大抖了抖,慌忙對那兩個小廝下令,當棍子落下時,響起的還有徐婆子嗚嗚的痛呼聲,每一聲都慘烈得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

  阿大問道:「公公,還是打二十棍嗎?」

  李有得看了陳慧一眼,笑眯眯地說:「便聽慧娘的,五十棍打死算數。」

  與陳婆子的絕望嘶叫聲一同響起的還有陳慧的一聲驚呼:「公公,別……」

  聽著耳邊的噗噗聲,陳慧臉色有些發白,她慌忙道:「公公,慧娘先前不過是為了詐她才會那麼說……她罪不至死,求公公饒她一命!」

  李有得臉上泛起一絲嘲弄的笑意,看著陳慧意味深長地說道:「慧娘,你心善,這老婆子可是兇狠得很啊,若你沒詐出她來,說不得死的就是你了。」

  陳慧置於身側的拳頭緊緊握住,先前勝利的那點小喜悅早蕩然無存,耳中的棍子和肉體的撞擊聲聽得她全身微微顫抖,她完全不敢向徐婆子那邊看,壓抑著心中的懼意匆忙道:「公公,慧娘不怪她,求公公饒她一命吧!」

  說起來徐婆子變成如今這結局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但陳慧確實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旁人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而被活活打死。

  或者說,自從穿越以來,她還沒有一刻這麼恐懼過。之前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在鬧騰的時候完全沒想過還有自己被活活打死這一個選項,但如今,當鼻腔中闖入鐵銹般的血腥氣,雖然不敢看卻明知有人正在被活活打死時,像是被封印許久的恐懼一股腦兒冒了出來。

  這死太監之前跟她的幾次接觸確實似乎還挺好說話的,即便就是死活不讓她吃肉,但至少沒因為她鬧騰而怎麼整治她,這就讓她漸漸被麻痹了,還真當他是個好說話的人了。但看現在,他就為了徐婆婆給她送信一事,就要活活把人打死!先前她也聽過小笤說,背地裡說蔣姑娘壞話的人也都被亂棍打死了,那時並沒有如今這身臨其境來得可怕。

  而聽得徐婆子被打了十幾下,陳慧滿面焦急,李有得卻慢悠悠地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半晌才揮了揮手。

  阿大得了信號忙令二人停下。此刻,受了近二十棍的徐婆子背上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連呻吟聲都聽不到了。

  阿大查探了一番,回報李有得:「回公公,她還活著。」

  李有得似乎有些可惜地說:「活著啊……那便讓她家人來把人領回去吧。」

  「是,公公!」阿大隨後便讓人去通知徐婆子家人了。

  李有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像是放鬆筋骨似的晃到陳慧身邊,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慧娘,這下你可滿意了?」

  陳慧低著頭,微微縮著身子的模樣與小笤出奇地相似。李有得微微皺眉,揚手抓起陳慧的下巴嘲諷道:「這便嚇著了?先前你倒是膽大!」

  敢幾次三番給他惹事,反倒被今日這小陣仗給嚇到了,他倒真是被人小瞧了啊!

  李有得突然間多了種揚眉吐氣的快慰,充滿惡意地轉過陳慧的下巴,讓她看此刻奄奄一息的徐婆子,嘿嘿笑道:「慧娘,好好看清楚了,若你再不安分些,她便是你的下場!」

  陳慧猝不及防被轉過腦袋,連閉眼都來不及,就看到了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她頓時覺得胃裡翻騰起來,啪的一下打下李有得的手,跑到一旁乾嘔起來。

  陳慧那一下可不輕,李有得低頭瞧了眼,便見自己的手背慢慢變紅,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但當他滿面怒火地看向一旁的陳慧,卻見她明明不停乾嘔卻一點東西都沒能吐出來,那不停顫抖的身形看起來頗有幾分脆弱時,他滿腔怒火像是被什麼堵了一樣,最後卻只氣哼哼地吐出一句話來:「阿大,送陳姑娘回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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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3-15 10:4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3-15 10:50 AM 編輯

第十四章 沒用

  陳慧回梅院的過程中一言不發,簡直跟膽小的小笤一模一樣,反倒是小笤擔憂地多看了陳慧兩眼。剛才的事,她一個在旁聽的都害怕得不行,更何況是直接被老爺折騰的陳姑娘呢?

  阿大將陳慧和小笤二人送回了梅院,照舊上了鎖。陳慧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子,機械地掀開被子,脫衣服上床,又把被子拖回來蓋住,閉上了雙眼。

  小笤一路跟在後頭,見陳慧躺床上不動了,又站了會兒,才帶著滿心的擔憂回了自己屋子。

  陳慧覺得自己有點丟臉。

  明明之前還一點都不怕事似的給那死太監惹事,指望儘快吃上肉,過上好日子,可一見了今日那血腥的一幕,她的所有勇氣就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似的噗的一聲煙消雲散了。

  能穿越到這樣一個雖然沒有肉吃,但好歹不用擔心餓死的地方,或許是她的幸運,也是她的不幸。雖然一開始她也很不安,可不久之後,她對吃和好日子的執著就勝過了其他,甚至忘記了她所招惹的那個死太監,其實擁有對她生殺予奪的大權,而他絕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今天她實實在在生出了對那死太監的懼意,他要捏死她,真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她還能活蹦亂跳到現在,簡直就是個奇跡了。

  陳慧的腦子裡一團亂麻,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來送飯的人換了一個,食譜依然跟之前一樣。

  陳慧原先很想吃肉,現在聞到肉味就想起前一晚的噩夢記憶,早飯沒吃,午飯晚飯只隨便吃了點,安安分分地猶如一隻鵪鶉。

  三日後,發現陳慧變得太安靜的小笤終於忍不住在這天陳慧入睡前試探著問道:「陳姑娘,你沒事吧?」

  小笤很膽小不假,但她的膽小,主要還是集中在害怕自己受到傷害上。那一晚的事當時對她來說是可怕的,但沒過一兩天她就忘了,作為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更何況她一向安分守己,不敢做任何會惹怒老爺的事,她自覺安全得很。

  陳慧這幾天幾乎沒說過話,聞言長長地歎了口氣道:「有事呀,怎麼沒事,我都被嚇破膽了。那誰誰可真是太變態了。」

  小笤沒聽懂變態這詞的意思,但她知道陳慧是在說老爺,她慌忙四下看了看,彷彿確信了沒人偷聽後,她小聲道:「陳姑娘,你可不能再說了,說不定會被人聽到的……」

  陳慧盯著小笤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在壓抑什麼,啊地叫了一聲躺回床上:「反正也不會有人聽到的,這……」她還是把「死太監」這三個字吞回了嘴裡,想了想又不甘心,眼珠子一轉嘴裡已經冒出一連串的英語髒話。感謝她那麼多年看的美劇,正經的單詞沒學會幾個,罵人的詞匯倒是學得溜,什麼f打頭的啊,a打頭的啊,s打頭的呀。

  小笤自然聽不懂陳慧的話,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就在她以為陳慧是被鬼上身或者瘋了時,陳慧終於長出一口氣停了下來,幾日以來木呆呆的臉上也充滿了血色,心滿意足地笑了。

  小笤更呆了。

  陳慧笑眯眯地看著小笤,語氣溫柔:「小笤,別擔心,我沒事了。這種小事情能嚇倒我嗎?顯然不能!作為社會主義接班人,我無所畏懼!」

  小笤又一次從陳慧嘴裡聽到了完全聽不懂的詞匯,但她已經逐漸習慣了,見陳慧果真恢復了精氣神,也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然後,就在陳慧大放厥詞之後的七日內,她雖每日依然飲食清淡,回頭就跟小笤抱怨連連,卻連一點要行動的意思都沒有。

  對此陳慧給了無所畏懼的自己一個充足的理由:勇氣這東西,就跟錢一樣,用一點少一點,她現在是一窮二白,得先積攢一些勇氣,再去反抗那死太監。

  沒錯,她就是這麼理智而正確。

  *

  李有得這幾天心情不太好。

  其實他也沒什麼煩心事。陳平志除了送過一封信之外並沒有做什麼事來煩他,似乎已經死心接受了他對陳家的懲罰;他的死對頭近幾日也沒露面,他不用看到那張噁心的臉生氣;為了他手頭宮室的營建,不少人送來了各種奇珍異寶,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連蔣姑娘這幾日似乎都對他親近了不少,以往他跟她打招呼她不過點點頭,如今竟偶爾會朝他笑笑了。

  如此一想,最近遇到的都是些好事情,可不知怎麼的,他就是覺得不太爽利,似乎少了什麼似的。

  直到這一日他回菊院時突然聽到沒發現他的小六和小五閒聊中提到什麼「陳姑娘」,他才恍然想起,他殺雞儆猴之後這都快十日了,梅院那麼悄無聲息,好像院子裡的人早不在了似的。

  這陳慧娘的膽氣,也不過如此。

  李有得不屑地想。枉費他還當她天不怕地不怕呢,就那麼點小陣仗便嚇著了她,真是沒用!

  李有得越想越生氣,那陳慧娘敢自盡,敢偷溜進菊院,敢跟他討價還價多嘴多舌,敢摸他虎鬚還一副一點都不害怕的模樣,結果呢,不就是讓她看了打個下人,她就嚇成了這般模樣?

  他有一種威嚴被冒犯的憤怒,突然一拍椅子扶手站起來的時候,身邊伺候的阿大被嚇了個哆嗦。

  只見李有得鐵青著臉,像是有人突然招惹了他似的,他冷呵呵地說:「阿大,明日起,讓陳慧娘洗衣裳去。」他想了想,覺得畢竟她名義上是自己的女人,給別人甚至下人洗衣裳肯定不行,因此補充道,「我那些許久沒穿的舊衣裳,都拿去給她。讓人盯著,她若是一天不洗,或者洗壞了一件,就一天不許吃飯!」

  阿大低著頭,半點異議都沒有,連忙應是。

  一大早,陳慧原本還在屋子裡睡覺,就聽小笤突然激動地跑進來叫她:「陳姑娘,菊院那邊來人了!」

  時隔十來天突然把人想了起來,按照小笤的看法,就是陳慧的安分取悅了老爺,這回是有好處來了。

  陳慧迷茫地睜開雙眼,發現因自己睡相不太好被子已經被她踢下床了一半,她又拖了回來,吐字含糊地對小笤說:「去跟來人說,我還睡著,有事跟你說也一樣……」

  小笤連忙一把扯住正要倒回去的陳慧,有些激動地說:「陳姑娘,說不定是老爺原諒姑娘了!」

  陳慧眯了眯眼,慢慢坐起身,對小笤說:「那你讓他等等,我先穿個衣服。」

  小笤急忙出去了,陳慧也掀開被子下了床。

  不得不說,人類的自我保護機能實在霸道,當時的噁心和恐懼在十來天之後已經被淡忘了許多,因此陳慧心中也再次燃起了對肉的渴望。算一算,她都快二十天沒吃到肉了,四捨五入那就是一年啊!這誰能忍?只是恐懼的感覺雖然淡了,但理智還在,她一時間也不敢再玩什麼「吆蛾子」,免得惹惱了那死太監。

  聽小笤這麼說,她明明覺得不可能,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期待。如果說真的安分守己幾天就能改善待遇,那她先前還真是多此一舉弄巧成拙了啊!

  當陳慧聽清楚來傳消息的阿大說了來自那死太監的命令之後,她的期待瞬間沉入深淵,怒氣也一點點地冒了出來。

  她對阿大伸出自己的兩隻手,在阿大面前晃了晃,問他:「這是什麼?」

  阿大呆了呆,遲疑了會兒說:「手?」

  陳慧眉毛一豎,理直氣壯地說:「這是一雙經過了二十年保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白皙嫩滑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手!你居然讓我這樣一雙寶貴的手去洗衣裳?我爹娘都沒讓我洗過!」

  阿大猶疑了會兒說道:「陳姑娘,你如今似乎還未到雙十年華?」

  陳慧神色分毫未變,冷哼一聲道:「我就說個大概數不行嗎?!」她沒四捨五入到一百年算是給他面子了!

  阿大覺得自己的額頭開始冒汗:「……行行行,當然行。」他似乎體會到了公公面對陳姑娘時的那種抑制不住的惱怒從何而來。

  「別打岔!」陳慧憤怒地說,「你給我評評理,不給我吃的也就罷了,如今居然讓我去洗衣裳?府裡就缺一個洗衣裳的嗎?反正我不——」她高昂的聲音突然如同被掐住喉嚨似的頓住,只見她忽然換上笑臉問阿大,「對了,公公讓我在哪兒洗衣裳?」

  阿大被陳慧的突然變臉驚了驚,好不容易才回神說道,「西長屋前的水井旁。」

  陳慧頓時笑顏如花,溫柔似水地說:「哎呀能替公公洗衣裳是慧娘的榮幸,慧娘覺得這簡直就像是一個餡餅兒砸在了頭上,真是樂得太失態了呢,小哥你別見怪。」

  阿大:「哦……呃?」

  陳慧卻不管阿大的呆傻樣,能出去了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有機會偷溜去廚房偷東西吃了!她不去招惹那死太監了,她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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