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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07:22 PM

第六十章 蝦仁滑蛋

  溫崇月並不讚同夏皎的說法。

  他承認:「我認為適當和趣味的性能加深我們對彼此的了解。」

  夏皎說:「很有道理。」

  「所以,」溫崇月說,「我在思考,是不是要多買一些為此準備的衣服。皎皎,你喜歡什麼?」

  夏皎下意識看了眼臥室,然後搖頭:「等等,明天再談。」

  溫崇月頷首:「那就先吃飯,你今天需要好好休息。」

  思想品德課拿到優秀成績的溫老師今日做的晚餐仍舊豐盛,除了白灼基圍蝦外,他還買了殼硬肉緊的草蝦,也就是廣東話裡面的「彈牙」,做蝦仁滑蛋。這是一道茶餐廳裡面常見的快速菜,從剝蝦打蛋到上桌不過十分鐘,蛋黃半凝固,又嫩又香,夏皎用小杓子慢慢地吃。

  為了犒勞夏皎,今晚餐桌上還有一頓清燉鴿子湯,鴿子的油比雞多,溫崇月就往裡面加了根扁尖,簡單地用黃瓜絲、胡蘿蔔絲拌了個解油膩的涼菜,還有一道爽口的香菇冬筍。

  夏皎最愛吃的還是蝦仁滑蛋,吃掉一份不夠,又眼巴巴地看著溫崇月,將他的那份也吃掉。

  溫崇月倒是提到自己的高中時代:「坦白來說,我面對的升學壓力,要比你小很多。」

  夏皎知道,她問:「你們會上晚自習到晚上十點嗎?」

  溫崇月搖頭。

  「會早晨五點起床上晨讀嗎?」

  溫崇月說:「不會。」

  夏皎羨慕地感嘆:「好幸福的高中生活。」

  溫崇月沒有如其他人一般談高中時候的辛苦,或者為了安慰她來編一些不好的體驗。

  他和夏皎分享自己高中時候的食堂,印象最深的是裡面的雞湯豌豆肉臊麵,味道足,份量重——喔,溫崇月提起來,他高中時候飯量大,基本都是吃雙份的餐食。

  夏皎有一些不好意思,讀高中時候,學校食堂給的份量也多,她吃不完一份,所以一般都是吃半份。

  感覺自己似乎有點浪費糧食。

  不單單是肉臊麵,還有脆皮烤鴨,幾塊錢一大盤,豬肉玉米餡兒的餛飩,皮薄餡兒多的小籠包……

  夏皎聽得眼睛閃閃發光。

  她一直以為這樣的高中生活只存在電視劇中,但並不是,在她埋頭苦讀、熬夜點燈的日子裡,有些人就過著這樣多姿多彩的生活。他們好像天生命就這樣好,做什麼事情都不費力,輕輕鬆鬆。

  正如夏皎現在才知道,原來有些人的高中會有18歲成人禮儀式。

  夏皎喃喃:「真好。」

  溫崇月說:「什麼?」

  「你的高中真好,」夏皎說,「我很羨慕,感覺你的校友應該都是很牛的大人物。」

  溫崇月親手剝了一枚基圍蝦,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上。

  「是的,」溫崇月對她說,「不過也有例外。」

  夏皎問:「什麼例外?」

  「也有我這樣的,」溫崇月說,「需要妻子陪伴和親吻的小人物。」

  夏皎並不認可溫崇月說的話,認為他過於自謙;轉念一想也是,世界上如此多的人,籍籍無名才是常態,聲名鵲起實為少數。

  她也是一個同樣喜歡對方陪伴的小人物。

  夏皎不是戶外運動愛好者,今天的徒步路線幾乎耗光她所有的力氣。溫崇月晚上要和海外的同事聯繫,提醒妻子早些入睡,不用等他。

  但溫崇月沒想到夏皎會過來。

  書房的門沒有關,通話結束,當溫崇月看到外面若隱若現的身影時,他問:「皎皎?」

  外面是她有點不安的聲音:「你工作結束了嗎?」

  溫崇月站起來:「嗯,你餓了?」

  門被她推開了。

  溫崇月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他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買的校服。

  不是那種傳統的藍白運動服,而是經過一些刻意改良後的淺藍色經典海軍領、百褶裙的校服,裙擺在膝蓋上四釐米,白色長筒襪,鞋子,還有夏皎手裡捏著的習題冊。

  她走過來,將習題冊遞給溫崇月,有點期盼地問:「溫老師,這裡有幾道題我不太清楚,您能教教我嗎?」

  溫崇月了然。

  皎皎想玩內向的女學生和糟糕的老師游戲嗎?

  他很樂意配合夏皎,不過剛站起來,夏皎的手就壓在他肩膀上,壓著他,要他坐好。

  習題冊塞到溫崇月手中,夏皎眼睛亮亮,坐他腿上,手指撫摸著繫得端端正正的領帶,她沒有直接勾住溫崇月脖頸,而是玩著這團真絲的領帶,聲音低低:「剛才老師問我是不是餓了,現在真的很餓很餓。」

  溫崇月判斷失誤。

  不是內向女學生和糟糕老師。

  主動的是對方,像一隻雨天裡無家可歸的小貓咪,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你,你知道她沒有什麼攻擊性,但她的的確確是危險的誘導性因子。

  「已經快要超過24小時沒有吃東西了,」百褶裙輕擺,「老師疼疼我。」

  溫崇月很疼她。

  他的眼鏡甚至沒有都沒有摘下,有一點往下滑,還穿著為了視頻會議的端正西裝,襯衫,鞋子,一件兒也不落下。他的性格如此,絕不會為了敷衍而做出上身西裝下身短褲拖鞋的事情。夏皎喜歡他這副乾淨溫和的模樣,像是對他做什麼是以下犯上、大不敬的事情。偏偏她就愛這些。

  溫崇月握住她的手,看了夏皎拿來的習題冊,上面是空白的,她拆開後,看都沒看就過來找溫崇月,自然連字都來不及寫。不過沒關係,他會教她。教她熟悉如何打開金屬搭扣,如何以纖溪覆高峰,如何以小魚吞巨鯨。

  溫崇月第一次了解到夏皎骨子裡稍微叛逆的那一點,她似乎總是被一些觀念潛移默化,但今天好似打開開關,按下起始鍵,不再掩飾。百褶裙猶如被風吹到上下飄浮的白槐花,夏皎的腳尖觸碰不到地面,雙手撐在椅子上,她想要往上離開,卻總會被再度拽落,下是好似永遠都觸不到峰底的深淵。

  「習題冊上什麼都沒寫,」溫崇月聽到了她發出的無助嘆息,問,「是不會?」

  夏皎想要點頭,她的呼吸不算清晰,眼睛有霧濛濛。

  「我幫你,」溫崇月讓她趴桌前,將自己剛才用的鋼筆放在她右手中,習題冊攤開,放桌子上,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此鐵面無私,「來吧,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夏皎:「嗯?啊?」

  前一個三聲,後一個四聲。

  溫崇月仰臉,喟嘆一聲:「今天先來習題冊第一頁,錯一道一次。」

  總而言之。

  夏皎不想再做這本習題冊了。

  第二天,她做的第一件事,睜眼。

  第二件事,撕習題冊。

  溫崇月為此感到遺憾,他打算重新買一本,不過要難度大一些的。自己的妻子很聰明,需要一些難度大的習題冊。

  他在高等代數和高等數學之間難以抉擇。

  畢竟夏皎大學中報考的專業是語言類,這兩門她都沒有學過。

  昨天課後輔導過於投入,兩人都忘記了給手機充電,溫崇月到了早晨才將夏皎手機充上電。她一邊吃早餐,一邊給鬱青真打電話,提醒她昨天傍晚看到的小紅毛和自己的猜測,以及——

  「那個警察沒有再給你打電話吧?」夏皎問,「沒有吧?」

  「沒有啊,」鬱青真笑聲爽朗,「我早就說了,沒事……我一大早就把銀行卡裡的錢提出來,換了另外一個銀行,存定期,這下你放心了吧?」

  夏皎鬆了口氣,誠懇地說:「放心了。」

  走了一個鬱青真,微信上又來一個郭晨材。對方昨晚還把夏皎拉近了初中的微信同學群,裡面熱熱鬧鬧,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他們做過的事情,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做過錯事。

  夏皎沒有看群裡的消息,倒是送她手機去充電的溫崇月看到了。今天週末,大概是剛建群不久,裡面人都在追憶往昔,很是熱鬧,尤其是郭晨材,還艾特了夏皎好幾次。

  有群友打趣,說初中時候郭晨材總是找夏皎麻煩,是不是那時候就暗戀人家?

  溫崇月將手機放回去。

  他重新回到夏皎身側,夏皎還是睏,可能是過度失水,她睡了一覺還是口渴,一直要水喝,吃過早飯也懶懶散散地趴在沙發上,抱著貓咪看電影。

  溫崇月過來,溫泉跳下沙發,翹著頭讓他撫摸,小蝦米趴在茶几上,翹起一條毛腿,正在認真地舔毛。

  溫崇月坐在沙發上,讓夏皎頭枕在自己腿上,陪著和她一塊兒看電影。

  溫崇月的觀影喜好是科幻片或者驚悚片,沒有特別厭惡的片子種類,夏皎看什麼,他也看什麼。畢竟這是娛樂,重點是和看電影的人一塊兒培養感情。

  今天放的是《真愛至上》,其中一個小故事,剛剛結婚的新娘發現了新郎的好友竟然一直在暗戀她。

  電影上播放著這一段,被狼狽揭開暗戀真相的男人奪門而出,在冰冷的大街上幾次駐足,彷徨,冷到顫抖,又只能匆匆前行。

  夏皎小聲嘟囔:「如果真的這麼愛,那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喜歡她呢?暗戀是藏不住的。」

  溫崇月低頭看她:「真的?」

  「反正電影上是這樣,聽說過一個理論嗎?當你靠近愛你的人時,就像靠近冬天的火爐,怎麼會感覺不到愛意呢?」夏皎想了想,「你看看他,多明顯呀,就差直接對她說『我愛你』了。」

  溫崇月低頭。

  他和夏皎,從來都沒有說過『我愛你』。

  他的火爐一直在燃燒,夏皎好像沒有發現。

  溫崇月撫摸著她的頭髮:「或許現實中的確有人發現不了別人偷偷愛她。」

  「不可能,」夏皎斷然否決,「笨蛋都能知道。」

  溫崇月笑了一聲。

  他捏捏夏皎的臉頰:「笨蛋不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07:36 PM

第六十一章 扣肉

  笨蛋的確不知道。

  夏皎昨天暴走那麼多路程,又被爆炒那麼久,現在筋骨還沒有舒展開,睏到幾乎能枕著溫崇月的腿睡著,她努力地保持了一會兒清醒,繼續看電影。

  溫崇月胳膊長,能輕而易舉地觸碰到桌子上擺放著的玻璃盤,這玻璃果盤還是夏皎超市購物後抽獎的贈品,在太陽下有著閃閃的光,拿來做果盤,有著乾淨暖和的光澤。

  上面裝著蘇州產的蜜橘,不算大,皮很緊實;原本的果盤現在盛了一把剛倒出來的糖炒栗子,不過夏皎剛才吃掉了十多個,暫時不想繼續吃了。

  溫崇月拿了一個橘子,剝開皮,聽見夏皎的手機還在響。

  夏皎坐起來了,拿回手機,仍舊縮在溫崇月懷抱中,認真地研究半天,將微信群通知消息全部都屏蔽掉。

  做完之後,夏皎半趴著將手機放回去,一偏臉,叼走溫崇月手指上剛剛剝開的橘子,連帶著白色的一層橘子絲絡,全部吞下去。

  她說:「好甜!」

  橘子吃多了上火,但好吃哇,據說橘子絲絡清熱下火,夏皎就偏愛吃上面這一層,白白的絲絡沒有味道,綿綿軟軟的。小時候,奶奶還會拿它泡水喝。

  溫崇月的視線跟隨著手機,被夏皎放在桌子上。

  他問:「不想和初中朋友聊聊?」

  夏皎大驚失色,瘋狂搖頭:「沒有什麼好聊的。」

  她這樣可以說得上「激烈」的反應讓溫崇月失笑,他問:「有不願意回想的事情?」

  這樣說著,溫崇月抬手,將第二片橘子瓣遞過來,夏皎湊過去,張嘴含住。

  甜甜中略帶一點點酸的味道炸開,她問:「提問,如果說,一件事情已經過去快十年了,但我還是會對此耿耿於懷,你會不會覺得『你怎麼又提這個』?」

  溫崇月問:「為什麼會這樣想?」

  夏皎認真思考:「嗯……就是,不是有句話嗎,時間會沖淡一切。」

  溫崇月笑:「也不是那麼對,比如說,就沖不淡夏皎同學煲的鹹湯。」

  他說的是上週五一件事情,溫崇月買了一塊熏肉,夏皎自告奮勇做湯,結果忘掉了熏肉本身的鹹味過重,煲了一份能鹹到人流淚的湯。

  夏皎說:「我只是舉個例子。」

  「我也只是舉個例子,」溫崇月說,「你瞧,我現在提上週的事情,你也沒認為我很煩,對不對?」

  「……」

  夏皎抱著抱枕,半個身體陷入沙發中,開始思考:「好像也對。」

  「將心比心,」溫崇月說,「我不會感覺到厭煩,說吧。」

  夏皎挪啊挪,將身體挪過去。

  她說:「我初中時候沒有交到朋友。」

  溫崇月輕輕地唔一聲,問:「是忙於學習?」

  「當然不是,」夏皎搖頭,她說,「因為當時班上人都不和我說話……」

  夏皎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溫崇月。

  當然,隱瞞那個筆記本是溫崇月送的這件事,她只簡單說了,是筆記。

  事情的起因,郭晨材帶頭的孤立,有和夏皎聊天的男生,他就開始陰陽怪氣地嘲諷;那時候郭晨材家境優渥,人際關係處理得也好,算得上是班上的「風雲人物」。男生大多都疏遠夏皎,而女生也默契地和她保持著距離。

  溫崇月聽到妻子闡述著這一切,她沒有絲毫怨憎,只是在想到的時候仍舊忍不住皺眉,溫崇月想這件事一定給她帶來了極大的負擔。

  他確認:「在輔導班結束後?」

  夏皎安靜地點頭。

  「所以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很奇怪,」夏皎說,「當時明明是他們犯了錯誤,現在卻又表現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手機屏幕又亮了,微信群裡還在發消息,他們快樂地敘舊,聊天,沒有人還記得當時做的事情,在他們眼中,這件事可能就像一次考試不及格一樣普通。

  但夏皎的初中生活並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事情都過去了。

  「事情都過去了,」夏皎說,「我覺得他們會這樣說,其實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拉我進群,很奇怪對不對?上初中的時候我甚至沒有和他們一起參加過集體活動。」

  溫崇月張開胳膊,夏皎自然撲過去,抱住他,依賴地貼貼。

  她苦惱地問:「是我小題大做了嗎?」

  溫崇月搖頭:「舊事重提,更能說明它從來都沒有得到妥善的解決。皎皎,按照你舒服的方法做吧。」

  夏皎拿起手機,盯著看了熱熱鬧鬧的群,他們還是那樣,無憂無慮的。就這樣退出去當然沒什麼,不過夏皎還是想說一句。

  溫崇月說得很對,舊事重提,證明這件事從來沒有得到過妥善的解決。

  夏皎現在要將處理這件事了。

  夏皎:「抱歉,我不知道郭晨材將我拉入這個同學群」

  當初那些孤立她、冷落她的人,現在在熱情地歡迎她,問她要不要參加今年的同學聚會。

  夏皎:「不參加」

  夏皎:「我不想和曾經校園冷暴力過我的你們在一起吃飯」

  群內沒有新消息了。

  夏皎:「真的很不可思議,當初一整個班的人把我當透明人,現在又要來扮演和和睦睦的同學情深,你們在回憶青春的時候自動忘記做的錯事了嗎?還是覺得時間能夠粉飾太平?」

  夏皎:「說實話,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也看開了當年的事情」

  夏皎:「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們一句,當年也是你們孤立我」

  夏皎:「真希望永遠再也見不到你們」

  她點了退出群,鬆了口氣。

  郭晨材沒有再來找她。

  夏皎趴在溫崇月膝蓋上,良久,問:「今天要吃什麼?」

  溫崇月笑了,低頭:「今天想吃什麼?」

  夏皎想吃的東西有很多很多。

  初中學校門口賣烤麵筋的阿姨,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推出了「買二送一」的活動,買兩根烤麵筋,送一根。柔韌的麵筋刷上一層醬,放在炭火上烤到聞起來焦香,烤熟了再刷一層辣椒面茴香麵調成的調料。好朋友都喜歡結成隊去那邊買,唯獨夏皎自己一個人要麼一口氣買三根,要麼就看著小團體親親熱熱地吃,她默默離開。

  還有初中食堂裡面冬天的糖葫蘆,厚厚一層糖衣,有天早晨,郭晨材給一個班級的學生都買了糖葫蘆,不過唯獨不給夏皎,要她過去找他要。

  夏皎現在還記得滿堂的哄笑聲。

  她越來越討厭被注視,之後好多次的噩夢場景都是滿教室的人指著她嘲笑。

  不過,都過去了。

  夏皎摟著溫崇月的胳膊,認真想了一下。

  她罵回去了,雖然遲到這麼多年,但,勉強算扯平了吧。

  下午,張抱林罕見上門,他笑起來靦腆,或許因為還在讀書、又是理工科人的緣故,總有一股文文弱弱的氣質。

  他帶了油墩子和辣雞腳過來,說是昨天陪于曇去了一趟黎裡,買了些特產。于曇讓他過來送一送,順便傳話,問問下週要不要一塊兒回北京。于曇也想去探望一下溫啟銘。

  溫崇月微笑著答應。

  夏皎慶幸自己還沒有提去木瀆買棗泥麻餅的事情。

  張抱林只喝了杯茶,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他和溫崇月交際不多,畢竟是于曇這兩年剛交的男友,一直住在南方,很少有聊天的機會。

  送走張抱林,夏皎已經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盒子,甜甜蜜蜜地吃著油墩子。

  蘇州附近的大大小小古鎮離得都很近,不過幾乎每個鎮都有著特色小吃。且不提木瀆的棗泥麻餅、木瀆烏米飯,錦溪有襪底酥,千燈有肉粽,震澤出黑豆腐干,去角直必須要買青團子和南瓜糕,同裡吃閔餅……

  她吃得開心,聽溫崇月問:「餓這麼快?」

  夏皎努力點頭。

  她說:「心裡不藏事了,餓得當然快。」

  溫崇月挽起衣袖,笑:「看來今天我得給夏同學好好準備午餐,慶祝她脫『班』成功。」

  秋天的蘇州適宜吃扣肉,喝大頭鰱魚湯。

  太湖上有首歌謠:「……八月鰻魚醬油燜,九月鱸魚肥嘟嘟,十月大頭鰱魚湯……」

  週末的時候,溫崇月會在晨練時順帶著將一整天的蔬菜魚肉都買回來。鰱魚請人處理乾淨了,剁成小塊,放在冰箱中,取出來就能燉湯。

  蘇州人吃扣肉,下面一般放紹興乾菜或者豇豆乾,最好的自然是菜花頭乾。溫崇月春天選了最嫩的菜尖尖,懸掛曬乾,萬一菜尖尖蜷縮起來了,還得伸手給它攤開,繼續曬,一直曬到鎖住春光一抹綠,儲存好,牢牢鎖住。等銀杏葉金黃再啟封,取出,以待享用。

  一道扣肉下面藏著的這抹春天才是寶貝。

  十一月的娃娃菜最嫩,芯子生嘗起來是甜甜的,沸水燙至五分熟,淋一層拌了調料的熱油,放小鍋蒸,就是開胃發汗的剁椒蒸娃娃菜;這個季節的豌豆尖尖也嫩,買一把回來,雞脯肉切成薄薄片,一塊兒做白雪紅梅的梅花雞片,鮮嫩風雅。

  夏皎愛吃西蘭花,簡單清炒一份,不過她不怎麼愛吃梗,一一掰開後,發現溫崇月挑選的西蘭花梗又粗又大,她以為對方終於翻車,笑著舉起來:「溫老師,你是不是不會挑西蘭花啊?梗這麼多,又難炒熟又不好吃的。」

  溫崇月笑:「留著,別炒,這些我準備醃了吃。」

  夏皎狐疑,慢慢放下:「西蘭花梗還能醃?」

  當然能醃。

  不過不是那種長時間的醃製,一晚上就夠了。

  她看著溫崇月將西蘭花梗外面的厚皮削掉,切成厚片,放進保鮮盒中,撒了一些鹽,蓋上蓋子。

  等今天的午飯快準備好的時候,溫崇月將保鮮盒裡面用鹽醃出來的西蘭花水分倒掉,添上醋、糖和生抽,拌勻,放入冰箱。

  回頭看到夏皎好奇的眼睛,溫崇月說:「明天早晨就可以吃了。」

  夏皎說:「好吃嗎?」

  溫崇月頷首:「試試看。」

  這其實是溫啟銘經常做的一道菜,餐桌上,溫崇月和她提起往事。溫啟銘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但卻將兒女都送入大學,包括後來于曇去國外留學求讀,去選修藝術……他們的原生家庭並不能給孩子提供太多的優渥條件,因此,無論是溫啟銘還是于曇,都有著愛惜食物的習慣。

  這種習慣也延續到下一代,比如溫崇月。

  他並不介意吃夏皎剩下或者不想吃的食物,在溫崇月所接受的教育中,丈夫來負責解決妻子的剩飯這件事很正常。

  溫崇月似乎天生具備這一點,他喜歡看夏皎吃自己做的菜,喜歡聽她的誇獎,喜歡看她吃飽喝足的滿意表情,不過她的胃容量有限,有些東西吃不下了,溫崇月很樂意代勞。其實不單單是妻子,如果以後她生下一個像兩人的寶寶,溫崇月也會——

  等等。

  溫崇月想了想。

  喔,離兩人說好開始考慮寶寶的時間還剩下四年。

  溫崇月看著小口小口喝鰱魚湯的夏皎。

  嗯,他目前暫時也不想讓一個新生命加入生活,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如果說蘇州哪裡的銀杏樹好看,當地人肯定不會說那些園林,而是指著你去道前街。

  道前街南側植滿銀杏樹,尤其是秋天,風吹金葉紛紛落,銀杏葉打著旋兒飛旋。蘇州市政府也有相關的條例,在銀杏落葉的時候,這條路上的銀杏葉可以保留不清掃,任由銀杏樹葉一層一層鋪成鬆軟厚實的金色地毯。

  午睡過後,夏皎刷朋友圈刷到鬱青真的打卡圖,被滿目的黃閃亮了眼睛,興奮地舉給溫崇月看:「溫老師!看!好黃!!!」

  溫崇月:「嗯?」

  他扶著夏皎的手,眯著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楚:「原來是這種黃。」

  夏皎:「……」

  「我們去看吧,去看吧,」夏皎搖晃著溫崇月的胳膊,眼巴巴看他,「溫老師不想去看看銀杏葉嗎?」

  溫崇月彎腰,給她擺好拖鞋:「走。」

  說去就去,溫崇月充分滿足夏皎的小小要求,當然,作為交換,夏皎今晚必須得再做一頁練習冊。

  溫崇月很喜歡這種教導、以及用正當理由欺壓她的感覺。

  唯一遺憾的是昨天衣服質量太差,已經被扯裂好幾處了。

  銀杏葉金黃,路上鋪了鵝卵石小道,雖然疫情影響,人人出門都戴口罩,但這並不能阻擋夏皎出門散步的好心情,她聽溫崇月問:「你同事也在附近?」

  「不呀,」夏皎說,「她好像是臨時有客人約設計稿,要加班……哎,好像是學校元旦訂花?」

  的的確確是學校的元旦訂花。

  因為是高中,所以對方學生只有在週末才有時間出來,鬱青真惦記著提成,匆匆忙忙地趕到店裡。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她沒有看到客人,倒是看到了熟悉的紅毛,站在花店口,玻璃門開著,他卻有些躊躇,像是不知道要不要進來。

  別的不說,小紅毛剃掉長髮後,現在看起來蠻清爽,還是個模樣俊俏的男高中生。

  再俊俏也阻擋不了他上次「猥褻」的事實。

  鬱青真不和他客氣。

  她不在乎這孩子以後會不會留案底,或者怎麼樣,她實在太厭惡這個人了,直接拿出手機,想了想,給上次轉給她錢的那個不知名警官打過去電話,準備報警。

  撥通了。

  在手機中傳來『嘟』聲時,鬱青真聽到花店門外的手機鈴聲響。

  她愣愣地看著外面的紅毛拿出手機,對方看到來電顯示,一愣,抬頭望過來。

  恰好與鬱青真對上視線。

  來道前街觀光打卡的人很多,不過一條街消磨不了一下午的時間。喝咖啡的時候,溫崇月先打電話,確認後,帶了夏皎去訂旗袍,找的是老師傅。

  蘇州以前的旗袍和現在不太一樣,現在的旗袍都是裁好了布片,袖子拚接著縫上去。以前不是這種,是直接一塊兒布料做好,從下往上縫製。

  盡管如今的蘇州仍舊有許許多多的旗袍店,觀前街的旗袍店樣式傳統,十全街的旗袍中規中矩,而平江路上的旗袍款式更新潮一些……但很難再找用一塊兒布料做旗袍的老師傅。

  恰好,溫崇月就認識一位。

  還是他一個德國朋友提到的,對方找這位師傅做過好幾次旗袍。疫情後,德國人很難入境,只能寄來他女友的數據,讓師傅做好了再寄過去。

  溫崇月早就約好了時間,師傅工期長,平時又忙,現在終於得了空,為夏皎量體裁衣。

  也是巧,遇到了熟人。

  陳晝仁。

  他來取衣服,是一件香雲紗做的旗袍,檢查完畢後,笑著和夏皎、溫崇月聊了會天。

  溫崇月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在北京。」

  陳晝仁說:「最近上海有個活動,想起來上次訂的衣服,順路過來取。」

  夏皎去換衣服了,兩個人在店裡等著,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陳晝仁有些促狹地對溫崇月說:「還惦記著你妻子學生時代的暗戀對象?」

  溫崇月嘆氣:「你怎麼總是說些我不想聽的話。」

  陳晝仁笑起來,他說:「可惜了,我問過橘子了,她說自己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說。」

  溫崇月慢慢地喝茶,若有所思:「我原本以為會是初中……現在想想不可能,皎皎應該看不上那些毛頭小子。」

  陳晝仁驚奇:「你這話說的,她看不上男同學,難道會看上男老師?」

  溫崇月說:「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他思索:「有沒有可能是我?」

  陳晝仁忍不住笑出聲音:「算了吧,那時候你多大,皎皎多大。」

  說到這裡,溫崇月也笑著搖搖頭。

  陳晝仁半開玩笑:「不過說不定,目前可知,你和你妻子的暗戀對象還有很多共同點——」

  「比如,都是人,男性,活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07:45 PM

第六十二章 太倉紅燒羊肉

  老師傅上了年紀,店裡面只帶了兩個學徒,他現在手上還有好幾個客人的單子,旗袍做得慢,約好兩週後過來再試一試,合不合身,看看是不是哪裡需要改一改。再過兩週,才能取走成品。

  量身體的時候,夏皎換上老師傅這邊準備的一件薄裙子,現在量完了,也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店裡面布料多,沒有用香水香薰類的東西,只用了佛手柑。夏皎聞到一些淡淡的好聞氣息,從更衣室裡走出來,聽見溫崇月和陳晝仁兩人在聊天。

  溫崇月問:「你什麼時候給她送過去?」

  陳晝仁說:「明後天吧,看她什麼時候有空。」

  說到這裡,看到夏皎出來,表兄弟倆握手告別,陳晝仁晚上就得回去,溫崇月沒留,牽了夏皎的手,看了看時間,瞧了下外面——人走得匆匆,秋天已至,銀杏金黃。

  他問:「你想不想吃羊肉?」

  夏皎:「咦?」

  其實,在國慶期間,太倉雙鳳街上就已經羊肉飄香。畢竟有著「百年羊肉鎮」的稱謂,滾滾長江東逝水,順著太倉流出江蘇,奔流而去,途經上海一路入海。千百年前,鄭和就是自此起錨,下西洋。

  太倉的外貿經濟發達,又有著江蘇第一外貿大港的稱號,前來投資的多是上海人,事實上,這個城市相對而言比較空曠,古鎮上倒是常能見人來吃羊肉、悠閒度假。

  今天已經這麼晚了,當然不可能再去太倉雙鳳鎮上去吃羊肉,而是找了一家太倉師傅開的羊肉店,點最經典的太倉紅燒羊肉,夏皎的腸胃不算好,晚上吃太多羊肉不容易消化,溫崇月又和師傅單獨聊了聊,給夏皎做了些簡單的家常小炒。

  粥是店裡面自己人熬來吃的,不對外賣,也是溫崇月笑著和對方商量,他按照市場價付了錢,對方端上來兩碗粥,放在夏皎面前。

  夏皎簡直驚嘆不已:「……他們也是你朋友嗎?」

  溫崇月失笑:「我還沒有朋友遍天下。」

  「不,」夏皎說,「你的表現,讓我感覺到好像從樓下丟個床墊下來,就能砸中你三個朋友。」

  溫崇月大笑:「我有必要提醒你,皎皎,高空拋物犯法。」

  談話間,店主將做好的羊肉端上來,賣相算不上精致,但自有一股樸實的美味。夏皎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味道燉得果然好,肥而不膩,香味足,沒有太重的羶氣,酥且不爛。秋冬天適合吃羊肉,不過要注意飲水,避免吃太多了火氣重,溫崇月用熱水燙了店裡的瓷杯,將水倒乾淨,又重新斟了一杯,放在她右手旁。

  「這裡用的羊肉是山羊肉,比東山羊肉的口感肥一點,」溫崇月說,「你要是覺著這味道有些淡,咱們下去就去桃源吃,那邊的羊肉做出來味道重些。等到了十二月,就吃藏書羊肉,用的羊是從山東和河南運過來的,做湯也好。」

  夏皎憂心忡忡:「吃這麼多羊,青青草原的喜羊羊該討厭我了。」

  溫崇月的童年並不是這部動漫,他不知道青青草原,不過聽說過喜羊羊——他笑起來,揉了揉夏皎,親暱極了:「沒事,你是貪吃的狼。」

  夏皎抬頭:「溫老師,可以用一個稍微可愛點的動物來形容我嗎?」

  溫崇月想了想:「貪吃的小肥狼?」

  夏皎:「……算了。」

  她低頭,認真幹飯。

  另一邊,街邊的火鍋店中,點的四宮格,一格紅油一格菌菇,剩下交錯的兩格盛著清水,鍋裡的肥牛片已經煮熟了,白菜被燙了一下,重新夾出來。

  「算了。」

  鬱青真嘆口氣,她將紅油鍋裡的白菜撈出來,在清水鍋中涮了涮,涮掉最表層的油,放到加滿芝麻醬的蘸料碟中,捲好,壓了壓,撈出來慢慢地吃。

  「你給我錢做什麼?」鬱青真很費解,「你一個孩子,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我不是孩子,」紅毛——哦不,朱孟城固執地說,「我十八了。」

  鬱青真聽著發笑,畢竟對於她來說,對方這個年紀的確就是孩子。

  火鍋已經煮開了,咕咕嚕嚕地冒著泡泡,對方吃得卻很少,見鬱青真吃辣鍋,他就始終在清水鍋和那個菌菇鍋中涮東西吃,好像是擔心被她嫌棄髒。

  鬱青真並不覺著。

  她威脅朱孟城要報警,不得已,對方才說了實情。

  上次鬧到警察局那次,朱孟城聽到一個協警提到鬱青真被騙了六萬的事,就想了個笨辦法,將錢打給她。

  錢都是他爹轉的,是他的生活費和零花錢,合法途徑。

  「很好,」鬱青真問,「那你給我錢幹什麼?猥褻我的賠償?我說好,這錢我不能收,一會兒去銀行,我打給你。別以為給我錢就能解決猥褻這件事。」

  這句話一出,她看到朱孟城終於表現出少年驚慌失措的一面,他的臉、脖頸、一直到耳朵後面,頓時紅彤彤如蘋果,就像兜臉挨了一盆熱水。

  「不、不是猥褻,」朱孟城結結巴巴,手足無措,他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是猥褻,我……我見你摔倒了,還是臉朝下。課上說了……喝多的人容易被自己的嘔吐物嗆住……我,我想幫你清理出來。」

  鬱青真面無表情看他:「編,接著編。」

  「我沒說謊,」朱孟城臉紅到要腦袋冒汗了,「你相信我,不信的話我們可以去警局,申請看監控,我不騙你。我要是騙你,讓我出門就被車撞死。」

  鬱青真罵他:「小小年紀發這麼毒的誓幹什麼?那你說,那你跟蹤我是為了什麼?」

  朱孟城不說話了,他埋頭吃了一塊肉,又喝了一整杯子水。

  他說:「你不記得我了?」

  鬱青真疑惑:「什麼?」

  「我們是老鄉,」朱孟城說了一個城市的名字,「你是一中的學生,對嗎?一中旁邊廣場挨著一個小公園,你那時候常去背單詞,就在公園的小湖邊……」

  鬱青真:「嗯?」

  「你還記得嗎?」朱孟城看著她,「有年冬天,你幫了一個小男生。他被高年級學生推下湖,你把他撈了上來,還拿樹枝把那一群高年級學生揍到尿褲子。」

  鬱青真驚訝極了:「他們尿褲子啦?……等等,我幫的好像是個女生……你妹妹?」

  朱孟城說:「就是我。」

  安靜。

  紅油火鍋煮沸了,咕咕嚕嚕地冒著泡泡,濺到周圍鍋中,將附近的清水鍋染出一點紅。

  鬱青真大驚失色:「你去變性啦?」

  朱孟城:「……」

  他揉著自己的頭髮,深深嘆氣。

  與此同時,夏皎也嘆了口氣。

  不過是滿足的一個嗝。

  她吃到肚子圓滾滾,胃部又暖又軟,路上遇到賣甜品和糖果的,溫崇月又停下車,買了經典的粽子糖、花生糖和酥糖,裝起來,等她上下班路上裝包裡,以備不時之需。

  七點半,兩人去光裕書廳聽了評彈。這裡下午場和夜場不太一樣,下午茶便宜,買一杯茶,能聽兩小時的評書。晚上消費高一些,是點唱,另算點唱的費用。

  溫崇月無所謂這些價格差異,今晚的評彈是名家,只是夏皎不太懂欣賞,也認真地聽完。結束後,她跟著溫崇月慢慢步行,朝家的方向去,一路燈光璀璨,夏皎卻仰起臉,看天上一輪明月。

  不過現在不需要抬頭了。

  她的月亮就在左手邊,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重新回到花店工作,提到鬱青真那失而復得的六萬塊,對方面色如常地笑笑,什麼都沒說。唯一奇怪的是,再看到紅毛在店外徘徊時,鬱青真沒有再表現出那種強烈的反感,她只是嘆氣,無意間和夏皎說:「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媽媽死得早,他爹二婚了,也不管他……算了,算了,我勸他好好學習,也不知道他聽不聽。」

  夏皎感覺對方應該是聽了。

  至少,最近四天,那個男生都是在五點四十左右——職高放學後,才會在花店門口默默地坐一陣子,然後再走。

  不知道是不是夏皎的錯覺,總感覺對方身上的校服開始變乾淨了,不再是亂七八糟地穿著,也開始拉拉鏈了。

  也有可能是天氣變冷,低溫不支持對方流裡流氣地穿校服。

  週五晚,他們和于曇一塊兒回了北京,抵達時已經到了深夜,次日清晨起來,溫崇月開車,一行人去潭柘寺拜佛。

  北京裡有句老話,講得是「先有潭柘寺,後建燕京城」,這是一個從晉代就存在於此的寺廟,還被康熙皇帝賜名為「岫雲寺」,自然非比尋常。

  到了寺廟裡,幾人暫且分開,溫啟銘要去見他的故交,于曇也去拜佛,只剩下溫崇月帶了夏皎,自在閒逛。

  溫崇月笑著說:「老秦說這裡的寺廟很靈,難為他了,活了快三十年,忽然信起神佛。」

  夏皎肅然:「不要在寺廟裡說這些不敬的話。」

  溫崇月有些訝然,仔細看著妻子:「怎麼?皎皎現在也信了?」

  夏皎拿出手機,開始翻:「本來不信,但你也說,秦先生信了,那就證明他在這裡許的願望成真了。我也得慎重一些——寧可信其有,知道嗎?聽說過嗎?子不語怪力亂神。」

  溫崇月頷首:「聽說過,不過,皎皎,你打開支付寶做什麼?」

  找到了!

  夏皎打開頁面,她從口袋中取出身份證,和手機貼在一起夾緊,虔誠地雙手合十,認真地對溫崇月說:「不是說這裡很靈驗嗎?我等會兒去拜佛,希望他老人家讓我一夜暴富。」

  「為了防止他老人家找不到我,我已經把身份證和收款碼都準備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07:54 PM

第六十三章 涮鍋子

  老人們常說,修建故宮的草圖就是仿照潭柘寺而來的。整個寺廟中軸清晰,沿中線,兩側布局幾乎可以一一對應。天王殿旁有敬香禮儀,還有張貼的「潭柘寺進香禮佛須知」,工作人員也在旁側,對游客進行現場示範。

  夏皎懷揣著身份證和打開了付款碼的手機,認認真真地跟著溫崇月上前叩拜。結束後,她若有所思,苦惱地問溫崇月:「下次來,是不是應該帶一張打印了微信付款碼還有支付寶付款碼的紙過來?萬一他們想用微信給我打錢怎麼辦?」

  溫崇月稱讚:「好主意,我認為還可以把銀行卡號都抄上,不放過任何一個漏洞。」

  夏皎:「所言極是。」

  溫崇月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夏皎很喜歡這句話,她跟著溫崇月從天王殿走過,看到殿東側有一口巨大的鍋,看起來能將夏皎整個人都放進去做煲仔飯。有些來拜佛的人喜歡去開光室和寺裡的師父聊聊禪學,談談佛經,不過夏皎自忖沒有那樣的大造化,溫崇月同樣也是無神論者,兩人就在寺廟中自在踱步,去看乾隆御封的帝王樹。

  如今銀杏葉金黃,已經快要落光,夏皎和溫崇月一人還領了一枚銀杏葉書簽,是寺裡師傅製作的,很漂亮。溫崇月告訴夏皎,每年臘月初八,潭柘寺這邊都有僧人舍粥,大約可供三千人食用,一般用的是板栗、花生、江米、大棗、蓮子等祛寒滋養的材料燉煮。以前溫啟銘帶了溫崇月、于曇嘗過一次,還能買他們的食材回家自己燉。

  夏皎眼睛閃閃:「真好。」

  溫崇月忍俊不禁:「哪裡好?」

  夏皎說:「聽起來很棒,算是沾一沾福氣?」

  溫崇月不說話,忽然抱起她,掂了一掂。

  夏皎不明所以:「嗯?」

  溫崇月一本正經:「我來沾沾我的福氣。」

  不是讓皎皎去沾他的福氣,而是溫崇月貼貼,沾沾「我的福氣」。

  他的福氣是皎皎。

  她意識到這點。

  夏皎呆了兩秒,想要蹭蹭蹭地跳起來,又覺著這樣實在不夠穩重,用力壓制住內心想要尖叫、忽閃著翅膀亂飛的小鴕鳥,秋天的陽光曬得暖融融,她輕輕咳了聲,張開雙手,抱了抱溫崇月:「互相沾一沾。」

  溫啟銘有一故友,曾是物理學教授,四年前來此出家。那時候他剛好帶最後一屆研究生,倒是沒有出現對學生說「施主,答不答辯都是空」這種說法,暮鼓晨鐘,仍舊盡力指導學生完成學業。

  之後就長居寺中,偶爾離開,去探望一下俗家親人。

  也因了這層關係,他留了溫啟銘吃齋飯。剩下的于曇、溫崇月和夏皎逛夠了,去了寺外東翼的嘉福飯店吃飯,夏皎感覺這飯店名字聽起來很有趣,溫崇月便耐心地和她講了緣由。

  原來,潭柘寺以前還有個名字,叫做嘉福寺;這飯店以前叫安樂堂,曾經是年邁僧人居住的地方,後來才改成了店,有住宿,也有餐廳。

  吃飯時候,于曇還提了一句。

  「皎皎,看過那個《甄嬛傳》嗎?」

  夏皎點頭。

  于曇說:「清朝皇帝的妃子、太妃修行,就在潭柘寺。」

  夏皎吃驚地張大嘴巴:「哇。」

  于曇就喜歡看她這模樣,她性格有點傲,做事情又要求高,尋常很少能有談得來的。小輩裡面不少心眼多的,很少能見到赤忱真心的。在于曇眼中,夏皎就很好,聰明但不世故,能瞧得出她誇人和讚嘆都是出自真心。

  于曇笑了,伸手,看了看溫崇月,又遺憾地將手縮回去,只和夏皎說:「下午我帶你出去逛逛,去吃肉龍,吃芝麻糖餅,糊塌子,還有果子乾……咱們倆出去玩,不帶著崇月。」

  夏皎猶猶豫豫,轉臉看了眼溫崇月,溫崇月問:「姑姑,我是你親侄子啊。」

  「什麼親不親的,」於曇說,「你陪著你爸去醫院做檢查,我和皎皎去逛逛。好不容易一個週末,總得讓皎皎好好休息,哪能一天都跟你在醫院裡,累不累?」

  溫崇月這才放手,不過又是一頓囑托,提醒于曇,夏皎秋冬天腸胃不好,別給她吃那些難消化的;生理期快到了,最近兩天最好也禁冷飲寒食,少吃涼性食物;人流多的地方戴好口罩……

  聽得于曇頭大:「你看你,我又不是拐她走,你瞧你緊張的那樣,和我能弄丟皎皎似的——行了,保管給你好好地看著,一根頭髮也掉不了。」

  夏皎想告訴姑姑。

  最後一句話還是算了,不脫髮這件事太困難了。

  下午,于曇帶了夏皎去什剎海玩,可惜溫度太低,還沒到結冰的時候。不然,每到寒冬,冬天的什剎海冰場,就是以前大院子弟在上面炫技,「拍婆子」——俚語,追求女孩——的好地方。

  什剎海分前海、後海和西海三片水域,中間藏了許許多多的胡同,後海多是文藝青年泡吧的地方,要等夜晚才熱鬧起來。

  而于曇帶夏皎去的是藏老胡同裡的店,能在這裡面的,要麼是一些隱秘的私人餐飲會所,要麼是一些傳統手藝人的泥塑店、風箏店。于曇買了一堆小東西,和夏皎分了一分,原本說好要去看一個朋友的畫展,不期想遇到老熟人。

  張雲和。

  偶遇的時候,于曇和夏皎一人拎一沉甸甸的包。戈雅的,雖然經常被吐槽像編織袋,但真拿它當編織袋使用的人恐怕不算多,于曇就這麼拎著,看著張雲和匆匆忙忙過來,從她手中將包接走,又去拿夏皎的。他還是那樣沉默寡言,只是面對于曇的時候,恭恭敬敬地低了眉眼:「老師。」

  于曇淡淡地問:「不是說去廣州了嗎?」

  「今天上午回來的,」張雲和說,「您來北京,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于曇說:「想著你工作忙,不打擾。」

  張雲和的車停在外面,這邊路窄,他走在前面,聲音恭敬:「老師的事情比工作重要。」

  ——倘若之前沒有見過師生間的爭執,或者在一小時後沒有看到張雲和的對峙,此時此刻的夏皎,真得要以為這是師生情深了。

  抵達畫展的時候,剛好已經閉館。

  安保人員已經確保其他人離場,只剩下于曇的朋友親自作陪,和于曇、夏皎、張雲和一塊兒看畫。對方並不孤傲,沒有那種持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感覺,在夏皎聊天的時候,還會笑著誇一誇她的見解很獨特,夏皎在自己腦子裡悄悄翻譯一下。

  嗯,大概這就是高情商版本的「你的評價很怪」。

  中途夏皎去洗手間,再出來時候就瞧見張雲和站在于曇旁側,兩人距離很近,張雲和抬手,像是要觸于曇的臉,于曇生硬地別過去,抬手把張雲和的手重重打下來。

  她說:「我是你老師。」

  夏皎往後推了幾步,等了兩分鐘,聽見腳步聲離開,才悄悄走出來。

  晚上還是張雲和送兩人回去,顯而易見,溫啟銘是認得張雲和的,剛好家裡面要吃涮鍋,盛情相邀,他就留了下來。

  于曇什麼都沒說,她還是夏皎所熟悉的模樣,安靜地坐著。溫啟銘曾在北京給父母買了一套房子,後來父母過世,就給于曇住了,離這裡並不遠,開車十幾分鐘,也算方便。

  溫啟銘笑著說,以前,從數九開始,每個「九」的第一天,都得吃涮鍋子,一直吃到「九九」的最末一天。應典的話,一整個冬天,至少要涮上十次,而且每次都不能重樣。一九必須要涮羊肉鍋,二九起,就是白肉鍋、山雞鍋……九九最末,涮一品爐肉鍋。

  現在故宮裡面擺著的,就有一套專門吃一品爐肉鍋的餐具,錫質的。

  現在還未到一九,但並不妨礙吃涮鍋子。

  而且,溫崇月和父親商量了一下,今年冬天,他會陪夏皎回揚州過年。這是兩人婚前的約定,倆人都是獨生子女,去年夏皎因故留在北京,今年溫崇月陪她回家和父母一塊兒迎新春。

  這種事情自然可以,溫啟銘並不在意這些,他囑托溫崇月,平時也多去看看,他的病沒什麼,畢竟蘇州和揚州離得也近。

  涮鍋子裡面的經典是就是涮羊肉,不過溫崇月和父親說了一下,溫啟銘身體未完全痊癒,羊肉屬熱性,不適合病人吃。今天就準備了一個中間有插片隔著的老式炭火紅銅鍋,一邊涮羊肉,另一邊涮五花。

  羊是從內蒙古錫林郭勒盟運過來的,閹割後的小公羊肉質嫩,腥羶味兒輕。涮羊肉最好的就是羊後脖上的一塊肉,鮮嫩,不柴不膩,其次才是羊臀尖部分,得去筋;最後才是羊前腿,還有羊後腿上的「黃瓜條」。

  一隻羊身上,也就這些部位的肉適合拿來涮鍋子吃,沒多少,全被溫崇月買了回來,請專業的師傅切成片,一斤肉能切去八十多片肉,又薄又透,美麗如花。

  除了羊肉和豬五花,還有大白菜,凍豆腐,菠菜,土豆片,酸白菜……

  到家的時候,溫崇月剛準備好吃涮鍋用的小料。芝麻醬加一點點鹽,用涼開水慢慢地和開;醃釀好的韭菜花兒,王致和的醬豆腐得用湯磨成糊,山東產的蔥薑蒜切碎成末兒,山西清徐的醋,小辣椒現炸出來的辣椒油……

  滿滿當當。

  也不能光吃涮鍋,還有倆涼菜,一個松花蛋,一個海米拌芹菜,熱菜做了絲瓜炒鮮核桃仁,用的是今年中秋產的核桃,一個芥藍炒牛里脊。主食只有芝麻餅,烤得酥香,一口下去,燒餅皮酥酥,芝麻沾嘴唇得噴香。

  晚餐倒好,吃涮鍋和火鍋不太一樣,有個順序,先涮肉,再涮菜和凍豆腐,最後吃粉絲,紅銅火鍋中間燒著炭火,鍋又高,溫崇月擔心夏皎吃不慣、燙了手——每年吃涮鍋子燙傷的人不在少數,幾次都是撈出來先遞給她。夏皎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但餐桌上沒有人故意打趣她,她才漸漸地鬆了口氣。

  晚飯後,還是張雲和順路,送于曇回去。

  晚上住在這裡,老人覺淺,溫崇月和夏皎沒有胡鬧,次日中午才回蘇州。

  週一前的晚上總是顯得格外珍貴,南征北戰——喔不,關於南方和北方居民的友好體質切磋和肉搏較量,結束後,溫崇月放好熱水讓夏皎去洗澡,他開始準備今日的晚餐。

  先將剛回家就浸泡好的花生撈出來,剝掉一層紅的花生衣,和糯米一起放攪拌機中打成漿,過濾後,加點糖,小火慢慢燉,邊熬煮邊攪拌,直到漿汁開始咕咕嚕嚕冒泡泡,才停下來。

  夏皎洗完澡跑出來,花生酪也剛煮好,將花生酪放在桌子上,她一邊喝,一邊忍不住湊過去,嗅嗅溫崇月:「溫崇月。」

  「嗯?」溫崇月沒抬頭,「怎麼了?」

  他打算將做花生酪剩下的渣拿來加到麵裡面,攤餅吃。

  接受教導,他十分愛惜糧食,很少浪費。

  夏皎貼過去:「你家裡一直是男性做飯嗎?」

  溫崇月糾正:「是咱們家——是的,一直是男性做飯。」

  所以于曇姑姑不怎麼下廚,她小時候以為做飯是男性的工作,後來雖然有所改觀,不過的確,交往的歷任男友都會洗手作羹湯,她也不怎麼鑽研廚藝了。

  夏皎羨慕地嘆氣:「要是我從小就在你——咱們家生活就好了。」

  溫崇月叫她:「皎皎。」

  夏皎:「嗯?」

  「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溫崇月緩聲說,「但你我都是彼此親自挑選的家人。」

  夏皎踮起腳,輕輕親了親他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那,溫崇月,今天我們還能玩兄妹游戲嗎?」

  沒想到她的關注點在這裡,溫崇月忍俊不禁:「可以,只要你喜歡,主僕游戲,或者——」

  他停下來,在夏皎耳側說了兩個字。

  夏皎:「不要!我還沒有這麼變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08:07 PM

第六十四章 冬釀酒

  十二月。

  虎丘水杉紅,姑蘇城寒意深深。

  都說春睏秋乏夏打盹冬無力,在氣溫下降後,出門這件事也變得有些艱難。

  夏皎的大衣換了下來,變成了羽絨服,裡面穿一件毛衣,下面也開始穿厚厚的加絨褲子。她本身就是南方人,也適應了南方濕潤潤陰寒寒的冬天,倒是店裡面,有個哈爾濱的妹子,被凍得差點掉眼淚,午餐的時候,眼睛含淚地描述室外的陰濕感:「我覺著自己像是走路上被人澆了一頭冰水。」

  長江以南沒有暖氣,這讓北方人很不適應。夏皎還好,但她也無比想念住在北京時候的統一供暖,地板和整個房間都是熱烘烘的,可以光著腳在木質地板上走來走去,或者直接坐在上面窩著看電視,讀書。

  這裡不行,羽絨服一潮濕就好像失去了抵禦能力。

  外面的小紅毛本來還是照例下課時候跑來蹲一蹲——鬱青真和夏皎慢慢地說清楚原因,小紅毛,哦不,朱孟城一直為當年的事情感激鬱青真,現在這種行為有點像「滴水之恩,無以為報,所以盯梢」?

  簡單來講,小時候的朱孟城因為身體弱、個子小,沒少被人當成女孩欺負過,他現在發育好了,感覺自己有能力報答當年的恩情,所以天天跑來這裡,看看鬱青真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他幫忙。

  說到這裡,鬱青真吐槽:「你說,一男高中生,小屁孩,能幫什麼?他現在就夢想著路上出現個欺負我、劫道的,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才算互相扯平——拜托哎,現在都什麼時候來,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事。」

  夏皎:「……咦?」

  她對這件事仍舊持謹慎的保留態度,她承認自己對一些看上去小混混的壞學生存在一定的偏見。但這種偏見,在親眼目睹鬱青真把只穿了校服的朱孟城一通教訓後,出現了一點點破碎。

  「大冷天還穿這麼少,耍帥啊?」鬱青真氣不打一出來,教育他,「凍壞了手怎麼辦?啊?不是說要好好學習?你得考大學啊……」

  劈裡啪啦一通教訓,就像教訓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夏皎看著朱孟城老老實實站著,他個子高,耷拉著腦袋,就像一個……被小雞仔教訓的老實巴交大鱷魚。

  不過教訓是有用的,第二天,朱孟城再過來,就開始老老實實穿厚衣服、戴手套。

  朱孟城家就住在附近,他每次都是送鬱青真上地鐵站,再默默地回來。夏皎撞見他兩次,他好像並沒有「金盆洗手」,還是和狐朋狗友們在一塊兒,不過到了鬱青真面前,還是老實巴交大鱷魚的形象。

  眨眼間,冬至將近。

  溫崇月買了冬釀酒——只有在冬至前夕才會有,每年冬至前上市,就賣兩週,冬至當天停止銷售。溫崇月公司中也發了一些,夏皎的花店裡也送,不過是精裝的,超市裡就能買到。

  溫崇月拿回家的散裝酒,去觀前街老酒鋪買的,只是夏皎嘗著味道沒有什麼區別,都是金黃色的酒液,糯米酒,上面飄一層桂花。

  夏皎很疑惑:「味道差不多嘛,為什麼還要排隊去買散裝酒?」

  溫崇月說:「以前散裝酒賣的便宜,所以排隊的人多;現在排隊的年輕人,大多是覺著散裝的更有……嗯?那句話怎麼說?」

  夏皎猜測:「潮流?網紅?還是認為散裝的更有滋味?因為等待讓酒有了意義?」

  溫崇月頷首:「差不多。」

  夏皎疑惑發問:「那你為什麼排隊買?」

  溫崇月言簡意賅:「大約是發洩無用的精力,以及讓小皎皎也嘗嘗『正宗』。」

  夏皎湊過去,給了一個安慰親親。

  她這幾天比較忙,又是學習又是出差,的確有那麼一點點忽略丈夫。

  蘇州的冬天是從醃雪裡蕻開始的,蘇州的老人都喜歡醃一些脆生生的雪裡蕻吃,溫崇月不會醃,就買了一些回來。還有藏書羊肉,藏書是地名,藏書鎮,也是製造這個羊肉的工藝,用木桶加工出來的羊肉都叫這個名字。

  藏書鎮山上養的羊不夠吃的,也有從山東、河南運過來的羊,做好了之後,一樣的沒有腥味兒,溫崇月和夏皎吃羊腿肉,裡面加了羊肚和羊血,白菜、油豆腐,熬煮出來湯乳白色,嫩生生,上面浮一層細細碎碎的小蔥花,店裡還送了一個小碟,能讓客人蘸著蒜蓉辣椒醬吃。

  羊肉吃多了上火,夜半月中,溫崇月忍不住抱著夏皎親親貼貼,她剛剛洗過澡,胳膊和脖子又軟又滑,空調吹著暖風,她就像一顆煮熟、又滑又香噴噴的湯圓,溫崇月吃了兩桃,又含了湯圓幾口,嘬得湯圓出甜豆水,夏皎又抬手,將溫崇月推開。

  「睏呢,」夏皎含糊不清,「等週末吧。」

  溫崇月無聲嘆息,摸了摸妻子的頭髮,小溫壓湯圓,不甘又難受地折返。

  「睡吧,」溫崇月說,「小嬌嬌啊小嬌嬌。」

  這個外號真是起得一點兒也不假,真是嬌。溫崇月明白,若是強硬一些或者再無賴些,她肯定不會拒絕。只是看她這幾天忙忙碌碌,讓人不忍下手。

  夏皎忙,但冬日的節令菜一樣兒也沒少吃。炒毛豆,炒肉絲,炒冬筍,燉什錦大鍋……一眨眼,冬至到了。

  冬至這天,夏皎終於放了一天假。

  過冬至,要吃冬至團子,水磨粉做皮,餡料兒有兩種,白團子用蘇州本地的白蘿蔔和豬肉做餡兒,青團子是芝麻豆沙餡兒,還有鹹鮮味的臘八粥,青菜、赤豆、黃豆、油豆腐、芋頭、百葉……溫崇月聽從同事建議,又往裡面加了荸薺和白果,一塊兒慢慢地燉。

  冬至清晨,夏皎一睜眼,先去精神百倍地找溫崇月問好,伸手要紅包。溫崇月早有準備,塞給她一個,按住親了親臉、又親了親眼睛,才鬆開手,要她去洗漱,然後吃冬至團子、喝臘八粥喝冬釀酒。

  今天于曇給她們放假,溫崇月也請了年假,就一天假,遠地方去不了,還是在蘇州裡玩,想著是時候取旗袍了,哪裡想到又在旗袍店中遇熟人。

  宋兆聰。

  對方看上去氣色不算太好,到底是老子遭殃,兒子也跟著受牽連。白若琅對他不怎麼上心,或者說,白若琅只對自己上心,其他的一概不管。他老子宋良舟極寵他,活脫脫寵出來個紈絝子弟。

  宋良舟如今有難,想著要將宋兆聰送到國外避避風頭,實在不行還能讓他多學點兒東西,可惜計算晚了些,已經錯過最佳時機,白若琅沒能送走,兒子也沒能送出去,財產轉移失敗。

  宋兆聰近兩個月灰頭土臉的,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算是斷了聯繫,更何況從白若琅口中得知自己心心念念追了這麼久的女孩早就成了嫂子,更是無顏愧對溫崇月——宋兆聰再怎麼頑劣,還是守規矩的,惦記哥哥妻子這種話說出去實在丟人,現在見了溫崇月和夏皎,也是躲躲閃閃。

  他這時候跑蘇州過來,還是來取白若琅之前在這個店裡訂的一些衣服,以及先前白若琅在蘇州一些店存的錢,都一一取出來。

  夏皎沒怎麼和宋兆聰說話,倒是溫崇月,面色如常,囑托他幾句,淡淡的,臨走前,又問了句:「媽還好嗎?」

  宋兆聰呆了呆,才慢慢地說:「還好,沒什麼事,她被姥姥接回去了,在姥姥家住著,就是受了點驚嚇……」

  溫崇月說:「你這幾天多陪陪她。」

  宋兆聰點頭。

  溫崇月又說:「別的沒什麼事,有什麼困難給我打電話。說到底,我還是你哥。」

  宋兆聰:「嗯!」

  夏皎卻驚異地看了溫崇月一眼。

  她沒想到溫崇月對宋兆聰仍這樣好,也沒有想到溫崇月會再問起白若琅近況。

  溫崇月面容平靜,仍舊牽著夏皎的手,緩步進店。

  新旗袍做得很合身,是淡淡的紫色,不過要等春天才能拿出來穿了。店裡面新來了一種布料,真絲的,花紋很獨特,清爽乾淨,溫崇月讓老師傅重新給夏皎再做一件,他自己捏著新領帶——是用夏皎做旗袍剩下的真絲料子做的,薄薄一團,溫崇月很滿意。

  嗯,情侶款,很不錯。

  如果說非要有什麼讓溫崇月不高興的話,莫過於夏皎的那個高中同學——又高又黑的大高個,也跳槽,不偏不倚,跳槽到了蘇州。

  還和溫崇月在同一幢樓上。

  溫崇月並不喜歡這種緣分,就像動物界的雄性,總是很介懷在自己的地盤上出現第二隻可能回搶奪他所擁有東西的雄性,尤其對方還具備著「青春期男同學」這種令人介懷的標簽。

  溫崇月克制著自己的求知欲。

  這個大黑個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溫崇月的敵意,每次相見,他都笑得像是一隻快樂的大猩猩,聲音洪亮地和溫崇月打招呼,溫崇月禮貌回應,心中只希望妻子不要再遇到他。

  有時候,越是怕什麼,什麼越容易出現。

  冬至後第三天,夏皎下午提前下班,她早早地來找溫崇月,想要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還沒等到溫崇月,先在樓下偶遇楊葉。

  還是對方先發現的她,笑著大步走過來;老同學見面,自然不一般,夏皎又驚又喜,和他聊起來,問他怎麼來這裡,怎麼換了工作……

  正在興頭上,楊葉邀請她喝咖啡,夏皎還沒拒絕,卻聽見熟悉的一聲。

  「皎皎。」

  夏皎眼睛亮了,她開心地轉身:「溫崇月!」

  循聲望去,夏皎看到自己的丈夫。

  他剛下班,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原本戴著眼鏡,現在摘下來,用隨身攜帶的紙巾擦了擦,眯了眯眼睛,好像有些看不清楚。

  溫崇月微笑,語氣和煦:「皎皎,你身邊的人是誰?」

  夏皎呆了呆。

  咦。

  溫崇月的眼睛……什麼時候近視得這麼厲害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08:27 PM

第六十五章 牛肉暖鍋

  在夏皎印象中,溫崇月的視力其實蠻好的,他日常從不戴眼鏡,只有在晚上看書時候會戴。有時候開視頻會議時候也會戴。

  夏皎自己有點兒呆愣,但還是認真向他介紹:「是楊葉,還記得嗎?崇月,這是我的高中同學……」

  溫崇月走過來,楊葉伸手。溫崇看了對方半晌,像是仔細辨認他的臉,恍然大悟,微笑著與他握手:「是楊先生啊,抱歉,我今天眼睛有些不太舒服,剛剛沒認出。」

  楊葉笑著連忙說沒有。

  溫崇月做了個手勢:「我聽同事說,這附近的咖啡店味道不錯,要不要一塊兒喝杯咖啡?」

  楊葉說:「不了,我有個老毛病,這個時候喝咖啡,晚上睡不著覺。」

  兩人寒暄著,一來二去結束,溫崇月和夏皎並肩往外走,夏皎心裡還有點奇怪。楊葉是不想和溫崇月一塊兒喝咖啡?還是怎麼回事?明明剛才還邀請她一塊兒喝呢,現在又說不能喝怕失眠……

  奇怪的事情想不通就不想了,夏皎搖搖腦袋。

  她問了溫崇月眼睛,溫崇月輕描淡寫說了句沒事,就是下午看屏幕時間久了,有點眼花。

  兩人出去的時候,天空還有這陰霾買的。南方的冬天最怕這種天氣,好像放不晴,彷彿空氣裡面都飄著隨時能凍成冰的小水珠。夏皎看了手機,告訴溫崇月:「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可能下小雪哎。」

  溫崇月應一聲,他不著急,先幫夏皎扯出來安全帶扣好,車窗外霧濛濛一層,他傾身過來,親了親夏皎的臉頰,不太滿足似的,又壓上嘴唇親了親,勾著她舌出來和自己糾纏,夏皎受不住,嗚嗚含糊幾聲,才被放開。

  「下雪也沒事,」溫崇月說,「今晚我們吃牛肉暖鍋。」

  「哇!」

  吃飯照舊先去買食材,溫崇月牽了夏皎的手去市場,先去挑牛肉,賣牛羊肉的是個維吾爾族的人,戴著一頂帽子,熱情地向溫崇月介紹肉:「買回去是怎麼吃?吃羊肉串或者涮肉,挑後腿肉;如果想吃燉肉,就選腰窩上的;吃醬肉嗎?醬肉的話最好買牛腱子……」

  溫崇月要了些牛身上的後腿肉,囑托對方切成片。攤主手起刀落,處理得乾乾淨淨。

  挑了牛肉又去買菜,溫崇月一手拎著東西,另一隻手牽著夏皎,這次他不自己挑了,只說,讓夏皎選,讓她也學著挑。煮鍋少不了白菜,一顆大白菜,一包三顆的娃娃菜,金針菇是論捆賣的,也來一捆,嫩生生的豆腐要一大塊,還有蝦……

  菜市場裡挑完了菜,又去超市買了些啤酒。回家的路上,夏皎貼在車玻璃上,又驚又喜地叫他:「溫崇月,真的下雪了耶!!!」

  溫崇月只是笑:「嗯,下雪了。」

  這是蘇州城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並不大,步入雪中,幾乎看不出來什麼,南方的風景大多秀氣溫柔,就連飄飄灑灑的雪花也小巧精致。車子停好後,溫崇月沒有立刻從電梯上去,而是拉著夏皎的手在小區裡散了會步,讓她看夠了小雪花,才重新回地下車庫,拎著菜啊肉啊飲料啊地上電梯回家。

  牛肉暖鍋煮法簡單,就是一道快速菜,湯底也不需高湯,簡簡單單放半鍋熱水,加生抽,有點像上海人開玩笑說的「醬油湯」。洗乾淨的白菜和娃娃菜葉子鋪在下面,煮上十五分鐘再下剪了根、洗乾淨的金針菇,金針菇要繞著鍋擺一圈,花兒似的,慢慢地煮,菌菇類煮的時間時間都長一些,不怕煮老,就怕煮不透吃了鬧肚子。杏鮑菇和香菇切成片兒,鋪在鍋中間,豆腐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兒,像是麻將牌,碼在菇類上,再加一把白白胖胖的小豆芽,拿小火慢慢地燉,等湯開始煮沸了,再往上疊一層牛肉片。

  冬天的白菜最好吃,有淡淡的甜味兒,沒有絲。溫崇月做了油爆大蝦來下酒,和夏皎一杯一杯喝著,原本是在餐桌上吃的,夏皎想要看外面的雪,溫崇月就將木質的小茶几搬到了落地窗前,地上鋪上厚厚毛毯,兩人席地對坐,邊聊邊吃。

  暖鍋快吃完了,再煮烏冬麵,打幾個生雞蛋放進去,煨成溫泉蛋,慢慢地吃。

  溫崇月熬了枸杞南瓜小米粥,粥燉得時間長,從剛到家就開始,小火燉,一直燉到吃完飯,粥也暖暖糯糯了,剛好喝。夏皎吃不了太多,只喝了半碗,剩下的半碗,進了溫崇月的肚子。

  夏皎喝了一罐啤酒,溫崇月難得沒有約束她,隨她的意願,愛喝多少就喝多少。只是她的酒量明顯下跌,只喝了一整罐就暈暈乎乎,任由著溫崇月擺弄,她自己意識不太清醒了,基本上溫崇月做什麼也都由著他。對方今天卻沒有什麼花裡胡哨的姿勢或者語言挑逗,他只是摟著夏皎,溫柔而不容拒絕地親她臉頰,一點點鑿進蝦餃。

  夏皎皺了眉,這次沒有循序漸進,她想推開,又被牢牢拽回去。

  「皎皎,」溫崇月叫她名字,「小嬌嬌。」

  夏皎又羞又惱,她模糊著應一聲,溫崇月的唇貼在她手腕上,將她圈住,呢喃著,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幸好那天我過去了。」

  夏皎這時候哪裡管他還說什麼,什麼『那天』?什麼幸好他去了?說的是相親嗎?此時此刻,夏皎的腦袋中已經完全存不住什麼事情了,被推倒就推倒,要爆炒就爆炒,她只管享受,完全不能再分出思緒考慮其他事情。

  小蝦米跳著推開門,只看到男主人跪伏在床上,完全遮擋住夏皎身影,只瞧見夏皎露出來的一條腿,像被拎著耳朵抓起來的兔子,腳趾甲塗著漂亮的顏色,高高地伸著,漂亮乾淨,蜷縮起來,亦被大手握住,偏偏臉,珍重地親親丹蔻指甲,這些全都柔柔地落進貓眼中。

  蘇州城初雪,在夜中無聲,落得也不大,畢竟是江南水鄉,水汽足,但氣溫不夠。次日清晨起床,雪已經停了下來,路上乾乾淨淨,瞧不出下雪的痕跡,唯獨看一看高處樓頂、車頂、樹頂上,留下來的瑩白才會提醒著你,昨夜裡的確有一陣雪。

  一落雪,冬天的痕跡才愈發明顯起來。

  只是店裡的老爺爺最近又是一個人來買花了,說是天一冷,宋奶奶的身體不太好。冬日天氣寒冷,很多老人也容易在這個時候生病。宋奶奶之前做了手術,剛剛調養好沒多久,現在受不了寒氣,仍舊在家中休息。

  有時候是他過來買花,有時候是宋蕭過來。

  宋蕭的頭髮剪短了,整整齊齊,剛剛蓋住耳朵。她現在換了地方住,和宋奶奶住一起,如果爺爺沒時間,她就過來買花回去——

  「我奶奶喜歡花呢,」宋蕭無意間提了一句,「現在她病了,出去旅行也不方便,爺爺就帶花給她看,心情也能好些。」

  夏皎將包好的花遞給她,宋蕭接過去,抱在懷中,本來要走了,忽然又對夏皎低聲說句「對不起」。

  夏皎一愣,宋蕭懷中抱著花,撩了下頭髮,急匆匆走了。

  聖誕節將至,店裡面來買花的小情侶也變多了,還有許多商店的布置,也需要花束,夏皎又忙了一個月,好不容易到了平安夜,她本想著早早回家,沒想到鬱青真又出了事。

  鬱青真和一群職高孩子打群架,被警察帶回去教訓。

  這個理由聽得夏皎一臉懵,她匆匆忙忙趕過去才知道,原來是鬱青真偶遇朱孟城和人打架,她自己起初是勸架的,沒想到對方連她一塊兒都要打,這下激怒了鬱青真的暴脾氣,上去一頓身手發揮——

  發揮到了警察局。

  鬱青真給夏皎打的電話,拜托她來領自己出去。

  夏皎去的時候,警察也是好氣好笑又無奈:「……這麼大人的,又沒什麼關係,怎麼摻和到這事上來?聞你一身酒味,沒少喝吧?行了,你朋友來了就好,回家去吧。」

  接受教育批評後的鬱青真耷拉著耳朵,職高裡的學生也都被陸續領走了,只剩下朱孟城。

  他爸不在這裡,沒人來領他。

  要是等家長——

  不,他等不到家長。

  還是鬱青真和警察說清楚緣由,那邊商量了商量,把他也放了。好在事態並不嚴重,雙方都有錯,批評教育,調解後,對方家長也沒追究,就這麼算了。

  夏皎本來不看好朱孟城,但這個孩子卻認真而笨拙給她鞠了兩個躬,表示感謝她的幫助。

  回去的時候不太容易打車,畢竟是平安夜,天上飄了小雪,出來玩的小情侶。夏皎在軟件上叫了車,等上五分鐘,還沒有車到。朱孟城見兩人瑟瑟發抖,還跑去商店買了兩包熱奶,沉默著,給她們一人塞了一包,暖手。

  這個時候,有車停在旁邊,車窗下落,露出楊葉的眼睛來,他又驚又喜:「皎皎?」

  夏皎:「呀,是你!」

  說起來也是湊巧,楊葉新租的房子和夏皎住的地方很近,他開車,先送鬱青真和朱孟城去了地鐵口,又開車送夏皎。中間溫崇月打了電話,問夏皎怎麼還沒回家,夏皎如實回答,包括自己現在正被人送。

  溫崇月很平靜地答應一聲,沒多說什麼。

  夏皎沒有往其他地方想,一直到小區門口,遠遠地看到溫崇月站在雪中。楊葉沒有下車,夏皎自己下車後,就驚喜地撲過去,抱住他的腰:「你怎麼在外面等著啊,天多冷啊,你看看你,手都涼了……」

  夏皎手小,溫崇月牽著她的手,她自己雙手蓋上去,攏住,想要給丈夫努力暖一暖。

  溫崇月卻抬起手,嘴唇貼著她的手背蹭了蹭,低聲問:「怎麼和他一塊兒過來?」

  夏皎說:「哎?電話裡我說過了呀,正好遇見。也打不到車,楊葉送我們一程。」

  溫崇月說:「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我一直在等你。」

  「因為家裡離那邊還蠻遠的嘛,」夏皎認真地說,「而且你工作也很累,沒必要為了這樣的小事過來接我,我還沒那麼嬌氣。」

  溫崇月不說話了,他拉著夏皎的手往前走,聽夏皎嘰嘰喳喳。他的胸口很悶,雪花落在他髮梢上,氣溫低,他的心中卻藏了一團蠢蠢欲動的火。

  夏皎說:「而且,我發現我好像真的對有些事情存在偏見。」

  溫崇月低低應一聲:「比如?」

  「比如職高生,」夏皎說,「我之前覺著那些職高的壞孩子很討厭,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我錯了,其實有些人,看上去是個壞孩子,很凶,其實也有他善良的一面。」

  溫崇月:「嗯。」

  夏皎仰臉,小雪花落在她臉頰上,又輕又軟,她抬手去接,感慨:「我感覺自己做事情,有時候光看表層了,真是個傻子。」

  溫崇月說:「你的確是個傻子。」

  夏皎轉身:「嗯?」

  溫崇月停下腳步,他站在雪中,牢牢地握住夏皎的手。在夏皎印象中,溫崇月一直是成熟、理智、穩重的。他比夏皎年長,知世故而不世故,既見青山乾坤大,又憐草木青青。

  但剛剛這句話不像是溫崇月會說出來的,他只會笑著說她「笨蛋」「小傻子」,卻沒有這樣直白地說過「傻子」,而且不是調侃,他看起來有些不開心。

  具備著穩定情緒掌控力的溫崇月,在此刻表現得不開心。

  這還是第一次。

  夏皎愣了一下,她問:「今天有什麼事不高興嗎?」

  溫崇月點頭,他說:「是的。」

  「關於什麼?」

  「關於你。」

  夏皎不動了,她開始思考今天自己做的事情。難道是因為她下班後沒有及時告訴溫崇月、自己的去向?還是因為去警察局?還是……

  「說起來怕你笑,」溫崇月安靜地站著,「我都這個年紀了。」

  夏皎:「啊?你年紀不算大呀?」

  「聽我說完,」溫崇月打斷她,「皎皎,先聽我說。我已經這個年紀了,按道理說,不應該再因為一些小事而患得患失,也不能因為某些雞毛蒜皮的東西而感到糾結、不快。」

  夏皎沒聽懂他要說什麼,她握緊了溫崇月的手,仰臉看他。

  「但是,總有些事情是我所不能控制的,我沒有辦法去阻止它的發生,或者約束自己的情緒,」溫崇月平靜地闡述,「它讓我像一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讓我開心,讓我愉悅,同時,也讓我焦灼不安,讓我患得患失,讓我坐立難安,讓我總是忍不住地去亂想,去嫉妒,去吃醋,去反覆無常,去耿耿於懷。」

  夏皎問:「因為什麼?」

  溫崇月看她的眼睛,他說:「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愛上一個聰明的小傻子。」

  「因為不確定這個小傻子是否也愛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08:40 PM

第六十六章 醬方

  蘇州清雪,幽香杳杳。

  溫崇月牽著夏皎的手,他看上去還很鎮定,夏皎低頭,看到他的手在輕微地發顫。

  這點發顫出賣了他,他其實一點兒也不鎮定。

  夏皎說:「……我沒有想過。」

  她的的確確沒有想過這一層,她知道溫崇月的性格脾氣,他很好很負責——

  「不僅僅是丈夫對妻子的喜歡,」溫崇月說,「和我們的婚姻無關,皎皎,我是以一個正常的成年男性,來對你表達的愛意。」

  他的臉頰和鼻尖都是被風吹出來的紅,不,或許這些紅的誘因並不是寒冷,不是今晚的雪,不是風,而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夏皎。

  溫崇月說:「不是責任,不是婚姻……拋開這些不談,我還是想要說今天的這些話。」

  夏皎感覺溫崇月的語序有些混亂了,但管它呢,她的心臟被輕盈豐足的泡泡完完全全地充滿了,明明是在下雪,負責她思維能力的每一個神經元卻都開出了春日櫻花,這種燦爛而熱烈的感情讓她張開嘴巴:「溫崇月。」

  「我承認,對你和周圍正常男性的正常交往懷有惡意的揣測是一種錯誤,」溫崇月說,「但我沒辦法阻礙這件事情的發生。」

  「我也承認,為此斤斤計較是只有十幾歲男性才能做出的事,」溫崇月說,「但我也沒有辦法去控制自己不去亂想。」

  「我甚至會嫉妒你的同事,嫉妒他們能和你一起工作,相處;我也嫉妒你曾經的男同學,嫉妒你們曾經度過的青春,學習生涯,」溫崇月說,「原諒我,我沒有辦法,不由自主。」

  他慢慢地說著這些,第一次不做傾聽者的角色,溫崇月注視著夏皎,他將這些話全都說出來。

  「我在嫉妒他們的年齡,嫉妒他們能陪伴你的青春,」溫崇月說,「包括你——」

  他頓了一下:「包括你初高中的那些同學,老師。」

  夏皎眼睛閃閃:「但我只和溫老師最好。」

  「我沒有想過你會突然表白,好突然……」夏皎的臉頰被風吹紅,她很開心,很高興,就像工作疲憊的社畜忽然中了五億大獎,又像在寒冷的雪中走進了一件開著暖風的房子,驚喜,興奮沖過了思考能力,她只能笨拙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其實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只有婚姻——哈啾!哈啾!」

  風吹得鼻子癢,她冷不丁打了兩個噴嚏,溫崇月站在她前面,替她擋了擋風。

  「回家再說,」他說,「我們先回家。」

  溫崇月和夏皎的確有些昏頭,天寒地凍,飄著小雪,場景聽起來固然浪漫,但也冷。倆人緊緊握著手走,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像極了兩個剛學會走路的小朋友,夏皎有點同手同腳,為了配合她的步伐,溫崇月也有些拘謹——他這輩子可能都沒有這樣窘迫的時刻,能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聲,時不時去看夏皎,緊緊拉著手,彷彿擔心一個不小心她就跑掉了。

  夏皎跑不掉,她控制不住地不停打噴嚏,風吹得太冷了,回到家中後,溫崇月先倒了熱水讓她捧著,又用毛毯結結實實將她裹起來。

  沒有浪漫的雪花,沒有將她聲音吹到發顫的風,就在溫暖的家裡面,夏皎的體溫在毛毯的包裹下一點一點回升,她看著溫崇月的眼睛,從裡面看到一個小小的自己。

  溫崇月的眼睛很漂亮,連帶著,他眼睛中的夏皎也在閃閃發光。

  「你知道,我比較膽小,社恐,懼怕失敗,所以不敢嘗試;害怕失望,所以不敢去寄予希望,」夏皎說,「我沒有想過你會喜歡我。」

  「我……」

  夏皎還是羞澀那三個字,她的臉熱到要爆炸了,放下杯子,對他說:「你說傻子不知道你喜歡她,其實你也是傻子。」

  溫崇月說:「什麼?」

  夏皎小聲說:「你也看不出來有人喜歡你。」

  「我們都是傻子。」

  她看到溫崇月的眼睛驅散了冬天,他什麼都沒說,傾身過來,吻上夏皎的唇。

  他真的有些情緒失衡,牙齒磕破了夏皎的唇,在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但夏皎並不介意。

  她的心臟還在啪啪啦啦地開著煙花,好像有兔子在心口處跳舞,把她緊張不安的心也跳得雀躍起來。

  夏皎摟著他的脖頸,她沒有拒絕,嘗試著主動一次。

  她不需要害怕失敗了,不用害怕失望了。

  溫崇月將她輕輕地拎起來,放在甜美的勝利果實上。

  笨拙的傻子以她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愛著聰明的笨蛋。

  但是。

  次日中午,夏皎神思恍惚地睜開眼睛,陷入短暫疑惑,枕邊放著紅色的聖誕襪,雙手支撐著起來,夏皎從裡面摸啊摸,摸出來一條漂亮的項鏈。

  這是她的聖誕禮物。

  不過昨晚的平安夜並不是很平安。

  現在已經過了早餐、早午餐的時間,溫崇月買了一塊醬方肉,精挑細選出來的,二分瘦一分肥,肥瘦相間,一半切成麻將牌大小,放在乾淨碧綠的菜葉子上,和飯一塊兒吃;另一半和嫩豆腐一塊兒小火煲,灑一把小香蔥,熱氣熏得小香蔥出味。

  其他的倒都是家常菜,三鮮肉片,椒鹽平菇,滑蛋牛肉,百花釀香菇。

  還有夏皎愛吃的香蒸荔浦芋頭。

  夏皎拿起來筷子,手抖了一下,筷子掉了。

  溫崇月自己撿起來,重新給夏皎換了杓子,他溫和地問:「需要我幫助餵你嗎?」

  夏皎瘋狂搖頭,她說:「沒見過表白次日要被對方餵飯的。」

  溫崇月說:「這很正常。」

  夏皎說:「也沒有見過表白後就開始瘋狂做愛的。」

  溫崇月泰然自若:「情難自禁。」

  夏皎問:「那他們也做了四次——」

  溫崇月抬筷,將一塊兒嫩生生的滑蛋牛肉填到夏皎口中,笑:「我想應該是的。」

  她可能並不知道,真正確定心意後,做的才真正是愛。

  是真真切切的水乳交融,是靈魂契合,合二為一。

  溫崇月決定盡量控制自己的亂想,他已經確認了妻子的心意,剩下的可以像一個正常的成年男性,不再為了妻子年少時候的暗戀對象而悄悄吃醋。

  無論如何,無論皎皎年少時曾經仰慕過怎麼樣的人,但如今陪伴著皎皎的人是他,和皎皎一同度過餘下幾十年光景的人也是他。

  他不會再為這件事困擾了。

  ……應該。

  就算控制不住地想,溫崇月認為自己也能稍稍控制住情緒。

  冬日的蘇州已經進入了旅行淡季,但這並不影響溫崇月和夏皎的週末出行計劃。十二月氣,太湖國家濕地公園中陸續來了許多候鳥棲息,黑水雞、蒼鷺、白鷺……這裡是它們的越冬地點。溫崇月帶了望遠鏡和相機,和夏皎一塊兒去觀賞鳥雀。不單單是太湖國家濕地公園,虞山尚湖亦有大量遷徙鳥兒。

  12月31日,寒山寺中可聽祈福新年鐘聲,108下,一票難求,溫崇月買了兩張,和夏皎去聽新年敲鐘。他並不信神佛,但倘若真有神佛在上,請庇佑皎皎,願她事事順遂如意。

  今年的新年,按照約定,自然是準備了禮物,在揚州,陪伴夏皎的父母度過。

  夏父夏母自然喜不自勝,也連連問溫崇月,問他溫教授一人在家怎麼樣?

  他們是有些傳統的父母,就夏皎一個女兒,女兒女婿在家過年自然開心,但他們也很關心溫教授的情況。

  溫崇月笑著說:「不用擔心,我姑姑回了北京,和他一塊兒過年。」

  夏父說:「你們在家過了初二就回北京吧,新年假期少,你父親身體也不太好,過去陪陪他也應當。」

  溫崇月推辭不過,說好。

  下午時,又陸續來了些其他親戚上門拜訪做客,大部分是一年來見一次的遠房親戚,夏皎都認不全輩分,父母讓叫什麼,她就跟著叫什麼。

  這種情況下,溫崇月少不了在旁邊陪著。事實上,夏皎不太適應這樣的場合,她原本以為溫崇月也會不適應,但沒有,溫崇月泰然自若,無論親戚聊什麼,他都能聊得來。說話也有技巧,每個和他聊天的親戚都舒舒服服地聽,舒舒服服地說,連連稱讚溫崇月脾性好,穩妥。

  夏皎對此十分欽佩。

  社交牛逼症也莫過於此了。

  只是再社牛的人也抵不過酒桌應酬,溫崇月酒量不算好,遇到一個愛喝酒的客人,喝了兩輪就有些暈。見狀,夏母拉了夏皎,讓她將溫崇月帶走——

  「哪能上門喝這麼多酒?」夏母一臉不讚同,「你讓他去你房間休息會,你三表姨夫也是,一點兒沒眼力見兒,哪裡有這樣灌人喝酒的……」

  這樣說著,夏皎隨便編了藉口,讓溫崇月進了自己臥室躲躲酒。

  她自己不能躲,飯還沒吃多少呢,還得出去吃飯。

  溫崇月親了親她額頭,才鬆開手。

  夏皎說:「要不然,你先在我床上睡會兒?等他們走了,我再煮麵給你吃。」

  溫崇月說:「不用這麼麻煩,等會兒回來,陪我在床上躺躺就好。」

  夏皎說:「就躺躺,不做別的。」

  溫崇月嘆氣:「大白天的,我敢做什麼?」

  夏皎這才滿意離開。

  溫崇月的確有些頭痛,大概是酒精作用,只是沒有睡意。夏皎的房間不大,一個書架上擺得滿滿當當,溫崇月走過去,想去找本書看。

  閒著也是閒著。

  他依次從上往下看,大多是夏皎初高中時候買的雜誌,還有一些課本甚至習題冊,她是個很細心的人,幾乎所有東西都留著,沒有丟。

  溫崇月逐本翻看過去,手指在一個有些熟悉的筆記本上停下。

  溫崇月揚眉。

  那時候他去上海見朋友,回來的時候,挑了些封面具備著城市特色的筆記本回來,想要給輔導班的學生們。

  當時一共買了16本,他自己留了一本做紀念,其他的,都以大大小小的理由獎給了輔導班的孩子們。

  只是沒想到,夏皎還留著。

  溫崇月忍俊不禁,他抽出這個已經記了滿滿的筆記本出來,攤開看,想要看看妻子年少時候的筆跡。

  年少時候的夏皎筆跡工整,無論是漢字還是英文,她都寫得很乾淨。

  但在長篇的英語摘抄下,溫崇月看到了熟悉的字眼,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小心翼翼的三個字。

  「溫崇月」

  溫崇月站在原地,他從第一頁開始,開始慢慢翻這個寫滿的筆記本。

  英語重點詞匯的旁邊,作文的開頭,從句的學習知識點下面……

  冬日陽光將窗簾照出一小片燦燦的光亮。

  筆記本統總九十頁。

  溫崇月這三個字,出現了五十二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10:23 PM

第六十七章 結局章 團圓飯

  溫崇月長久地站在書架前,他反覆看著那些筆跡,她寫得如此小心翼翼,扉頁上留下輕微的痕跡,他並不知當時夏皎寫下這些時候的心情。

  溫崇月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名字竟如此好聽。

  她的反覆描摹讓他的名字彷彿也在熠熠生輝。

  荏苒時光,迢迢歲月,記憶中模糊的單薄少女曾如此生澀而努力地描摹著他的名字,九十頁筆記,五十二次描摹,而直到經年霜雪後,溫崇月駐足,驀然回顧,才看到她私藏起來的心事。

  難怪。

  她從初見時就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反對,她當時的小心翼翼,謹慎而雀躍地提起當年夏季雨後的幫助,婚後,兩人對彼此尚不了解的時候,她也沒有拒絕親吻和擁抱……

  驚喜之餘,又懷愧疚,憐惜。

  溫崇月起初以為這樁婚姻是兩人的和平協商,其實不是,從一開始,她就帶了輕柔愛意,悄悄藏在懷中,攏在袖間。

  她一直如此。

  手指觸碰到她的筆跡,彷彿連這不起眼的三個字都變得生動活泛。溫崇月長久站立,隔著幾年月光雨水往回看,他彷彿再度瞧見當年因為錯過車懊惱、暫時躲在屋簷下的少女,樸素衣著,內斂沉默,如靜草青苔。

  她從不是青苔。

  ……

  溫崇月將筆記本重新放回書架,他按了按眉心,不看書了,重新躺回夏皎的小床上躺了躺,完全不可能入睡,他就這樣躺著,一直聽到臥室的門響。

  夏皎小心翼翼地端了一份炸帶魚過來,還有幾個熱乎乎的三丁包,她將這些東西帶給假裝喝醉躲酒局的溫崇月,眼睛明亮,熠熠光輝。

  「快點吃,」夏皎開開心心地說,「下午我們可以一塊兒出去逛逛——你喝多了,我開車就好,正好你也看看我的車技!」

  將東西放在書桌上,夏皎還沒有轉過身,就被溫崇月從後面抱住。

  夏皎說:「不能做什麼,你剛才答應過我……」

  他的懷抱很暖。

  「我就抱一下,」溫崇月說,「不做其他。」

  很暖和的擁抱,連帶著夏皎的毛絨絨睡衣彷彿也沾上了他的溫度,溫崇月閉上眼睛,輕輕嘆氣:「小可憐。」

  夏皎不知道溫崇月是什麼意思,對方只是親親她額頭,不著急吃東西,笑著問:「你的高中學校離家遠嗎?」

  夏皎說:「不算遠。」

  的確算不上多麼遠,不過夏皎高中時候還是住校的,走讀的話,一來路上會花很多時間,二來,對父母來說也是一種負擔,開水果店的,本身就需要早起,再晚睡,身體受不了。

  雖然已經放了寒假,學生都不在了,但也不允許外來人員隨意進入,夏皎只想著站在門口遠遠地看一看,但溫崇月直接進了門衛室。

  他先給門衛遞了煙,笑著寒暄幾句,又送了一盒剛買的桂圓:「我和我妻子都是這裡的學生,現在放寒假,回來一趟,想進去看看。」

  溫崇月面不改色地撒著謊,門衛被他的溫和皮相迷惑了,再一看夏皎,也是安靜乖巧的模樣,沒有阻攔,放他們進去,不過提醒:「可以隨便逛逛,不過別進教學樓。」

  溫崇月說:「謝謝您。」

  門衛擺擺手,放他們進去。夏皎還沉浸在「這也可以」的感慨中,小步跟上,與溫崇月並肩,羨慕極了:「你好厲害。」

  溫崇月:「嗯?」

  夏皎說:「我就不敢去說,總覺得會被拒絕。」

  溫崇月笑了:「那也總得試試,不試怎麼知道?你看,我們這不是進來了嗎?」

  冬天的揚州也冷,夏皎裹緊圍巾,牽著他的手,用力點頭。

  她很羨慕溫崇月在社交上游刃有餘的模樣,好像無論多麼復雜的事情,到了他面前都輕輕鬆鬆,不值得一提。潛意識中,溫崇月也將她往這個方向帶,至少今天夏皎看到了他怎麼自然地向人提出請求和詢問,又怎麼就輕而易舉地進入校園。

  這時候的確已經沒有人了,學校的教學樓重新粉刷過顏色,有些地方也不再是夏皎記憶當中的模樣,夏皎仍舊認真地給溫崇月指,以前他們在哪裡跑操,又是在哪裡上課,那時候上課發呆的時候會忍不住往窗外看,看那些上體育課的班級,陽光很好,映照著地上也是兵乓球台和網籃的影子……

  雖說高中過得很辛苦,但現如今停下來,仍舊讓人懷念。

  大概因為那段時間中,付出的確會有收獲,而身邊人、和自己的目標都唯一且堅定,心無旁騖。

  離開學校的時候,溫崇月仍舊笑著和門衛打招呼,門衛在吃桂圓,笑眯眯地放他們離開。

  揚州的新年習俗和其他地方差不了太多,同樣是要大年三十貼窗花福字和對聯,吃湯圓和麵,不過家裡面一般吃芝麻餡兒的湯圓,這讓溫崇月鬆了口氣。

  窗花和對聯是倆人一塊兒挑的,不過夏皎還買了些紅紙和毛筆、墨水回去,夏皎知道,這是溫崇月家的習慣,每年都要一塊兒寫福字再貼牆上的。去年的福字就是溫崇月和他父親一塊兒寫的,今年到了自己家裡面,夏皎也想讓溫崇月延續這個習慣。

  三十當天,清晨先去貼了對聯和窗花,溫崇月個子高,一力承擔了大部分貼的任務,福字買的不多,剩下的就自己寫。紅紙很容易裁開,夏皎剝了乾淨的橙子,切成一塊兒,塞到溫崇月口中,好奇地探身過來,認真地看他寫。

  溫崇月握筆姿勢端正,夏皎以前上學時候學過一段時間,不過後來都忘了,也不要緊,現在溫崇月重新教她握筆,從姿勢開始,到示範著教她寫福字。溫泉和小蝦米跳到了二老的懷抱中,前天還說著養貓無用的夏父,現在正一手一個貓,一口一個乖乖地叫著。

  畢竟是過年,溫崇月和夏皎開車把兩隻寶貝全帶回了家。剛到家的時候,小蝦米還有點怕生,現在已經能自動向二老撒嬌討東西吃了。

  夏母興致盎然地過來看了會兒兩人寫字,左看右看,叫夏皎:「皎皎,不然你還是跟我過來剪窗花吧,這字還是讓崇月寫,他的字好看。」

  溫崇月說:「媽,皎皎的字很好,她練字很有天分,我當初剛學字的時候比不上她。」

  天底下沒有父母不愛聽別人誇孩子的,夏母樂了,還是謙虛:「你別誇她,教她寫也行,反正福字貼自己家裡面,外出也看不到。」

  夏皎抿著唇笑,她端端正正地寫了十多個福字,感覺家裡實在貼不下了才鬆開手,湊過去和媽媽一塊兒剪窗花。紅紙的顏色深,容易掉色,一摸就是一手紅。不過大過年的,大家也不介意,中途媽媽手機響了一下,是鬧鐘。

  夏母說:「崇月,我手髒,你幫我上一下,點開那個小青蛙,幫我餵餵它。」

  夏皎湊過去,咦了一聲:「旅行青蛙呀,媽,都好幾年了,你怎麼還在玩啊?」

  溫崇月點開,他之前沒有玩過,不過這游戲界面簡單,夏母說著,讓他操作,準備便當,收割三葉草……

  夏皎很驚訝,這游戲還是她一開始和媽媽玩的,2018年,也就那一兩個月,風頭過了,夏皎就卸載了。

  但媽媽居然還在玩。

  溫崇月卻看到了青蛙的名字,皎皎。

  夏母嘆氣:「不行,我看到它就像看見你一樣,她沒吃的,就感覺你也沒東西吃……我怕你餓,怕你回到家也沒人做飯。這不,怕自己忘了,定個鬧鐘,每天上去看看。」

  夏皎的剪刀一停,過了幾秒鐘,她才小心翼翼地繼續沿著剪,是一家四口,爸爸媽媽牽著女兒,女兒旁邊又站了一個高個子。

  夏母笑著說:「現在好了,崇月能幫我餵餵。」

  夏皎反駁:「我自己也會做飯。」

  坐在沙發上的夏父大笑:「多一個人照顧又不是壞事。」

  ……

  四個人,兩隻貓,聚在客廳中吃年夜飯,電視開著,熱熱鬧鬧,雖然沒有鞭炮聲,但紅紙和窗花、紅燈籠將房間映照得紅彤彤,明亮一片。夏皎喝了點兒酒,中間去陽台上看人偷放鞭炮,兩位老人注意力被電視吸引了,唯獨溫崇月走過來,站著,陪她一塊兒看。

  夏皎看著樓下幾個高中生你追我打,偷偷放鞭炮,樂不可支:「青春啊,不單單是戀愛。」

  溫崇月說:「嗯?我記得某人曾說過青春一定會有愛戀,明面上,或者私下裡的。」

  夏皎轉移話題:「誰說的?反正不可能是我。」

  溫崇月笑了:「大概是我記錯了。」

  他沒有提那個筆記本,沒有提少女心事,就讓它悄悄地躺在那裡,浸泡在遲來的愛戀與歡喜中。

  夏皎雙手扒拉著欄桿,她正努力地看著窗戶外的一切,忽然感覺到頭頂被人揉了揉。

  她仰臉,看到溫崇月的眼睛。

  夏皎問:「怎麼啦?」

  「沒怎麼,」溫崇月笑著說,「忽然很想追你。」

  夏皎深思:「我們已經先領證了耶,你這是打算先領證再上船?也不對……」

  她想不清楚,溫崇月傾身,拉她往旁邊躲了一躲,藏在花架旁邊,他親親她的額頭。

  「我只是在想,給你一份正式的追求,你本來就該擁有的一切。」

  「皎皎,新年快樂。」

  啪啦!

  樓下被追逐的小孩子終於點燃了鞭炮,發出新年的聲音。客廳中,二老一手一貓,酒香菜濃,電視熱熱鬧鬧地放著歡樂。

  夏皎閉上眼睛,悄悄和溫崇月接吻。

  她的心思仍如當年雀躍。

  曾於青春年少戀慕一人,無奈明月在天,皎皎不可觸碰。

  星移月轉匆匆,她本以為從此山水迢迢,再不相逢。

  今日得相擁,於酒釅春濃中。

  ——正文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10:52 PM

第六十八章 湯圓

  和其他地方相比較, 揚州的新年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不同。

  但對溫崇月來說,在大年初一吃湯圓還是第一次。

  軟糯糯的皮,黑芝麻餡兒, 煮得圓圓滾滾, 溫崇月吃得多,夏皎都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 一邊泰然自若地和父母親聊天, 一邊吃掉了兩大碗湯圓、一碗麵還有幾隻包子。

  在早晨就吃麵的城市並不多,也就揚州, 還有武漢的熱乾麵。

  夏皎自己的湯圓才吃掉半碗,還剩半碗,實在吃不下了, 還感覺胃有點脹, 她自己伸手, 默默地揉。

  父母這一輩人都愛能吃的人, 總覺著孩子吃得越多, 他們就越開心。

  尤其是溫崇月這樣,身材好,又高, 吃得多, 嘴還甜, 幾句話就能恭維得夏父夏母極為舒坦,而他的多吃更像是對廚藝的肯定。

  簡直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夏母很滿意, 笑著嗔怪夏皎:「皎皎, 看你, 就吃這麼點兒?」

  夏皎辯解:「我早晨吃不多嘛。」

  她剛睡醒就起來吃東西, 胃還不太餓, 總覺著吃兩口就飽了。

  溫崇月也站在她這邊,解釋:「皎皎放假前那幾天忙,工作太累了,早晨起得早,胃口也不好,讓她多睡會兒吧。」

  夏父愛不釋手地揉著貓,頭也不抬,隨聲附和:「是啊是啊,孩子好不容易放次假,讓她好好睡一會,大過年的,讓她睡去吧。」

  這樣說著,他還研究著剝兩隻蝦餵貓。

  夏母嘆氣:「你就慣著她吧——皎皎,真睏?那你回去睡一會。」

  夏皎最終還是只吃掉半碗湯圓,剩下半碗推給溫崇月。他的飯量很大,至少夏皎看著他又吃掉她剩下的這半碗,面無異色。

  夏皎總覺著對方餓極了能將她也一口吞下。

  有了媽媽的發話,夏皎也不用去拜年了,跑去自己房間繼續補覺。他們家的房子不比外面,隔音效果不好,又有二老鎮守,溫崇月當然不會對夏皎做什麼,只是這幾天晚上不知道怎麼回事,溫崇月總是像八爪魚一樣牢牢地抱著她,睡得迷迷糊糊也能感覺到對方親親貼貼。

  不過夏皎也很喜歡,只是偶爾會被熱醒。

  早晨吃的湯圓不太容易消化,又是黑芝麻餡兒的,胃在消化,人也泛著睏意。

  夏皎趴到床上,一大一小兩隻貓跳上來,溫泉嬌氣點兒,受不了南方的溫度,鑽進夏皎的被子裡;小蝦米則是大大方方地窩在溫崇月用的枕頭上,盤起來,圓圓一坨,認認真真、高貴冷豔地舔著自己身上的毛髮。

  小貓咪的呼嚕聲彷彿有催眠效果,夏皎在毛茸茸的環繞下慢慢睡著,而臥室外,溫崇月在幫著二老整理餐桌,打掃衛生。

  上午來了拜年的親戚,沒有久坐,略坐了坐就離開,正常情況下,初一大家都喜歡聚在一起打麻將。今年也不例外,但溫崇月一個人在這裡,二老總覺著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不太合適。

  還是溫崇月主動說:「我不會打麻將,留在家裡陪陪皎皎。」

  夏父說:「你要是悶,自己下樓走走也行。皎皎那麼大了,放她一人在家也沒事。」

  溫崇月笑著說好,目送二老出門,他才鬆口氣,看了看時間,又輕手輕腳回了臥室——夏皎趴在床上,她還陷在夢境中。

  夢裡的情形稀奇古怪,夏皎夢見自己和溫崇月又回到學校,夢到對方在講台上拿著教鞭,在耐心地教英語,她自己坐在講台下,穿著整潔乾淨的校服褲子,捏著筆在抖著手指寫作業,隱約能聽到校服褲中傳來嗡嗡如蜂鳴、似雀拍翅搖震的聲音。她咬著唇,聽見溫崇月叫她名字:「夏皎同學。」

  夏皎仰臉,看到溫崇月捏著遙控器,微笑著叫她:「請你朗讀一下課文。」

  ……

  這個荒唐的夢境又悶又熱,冥冥中聽見翻書的聲音,彷彿從夢境中翻到現實。夏皎猛然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著氣,溫泉早就跑下去了,小蝦米舔著她的手指,咪咪嗚嗚地發出小貓的聲音,它大抵也是剛剛睡醒,就連腔調也帶著貓咪的慵懶音節。

  夏皎坐起來,看到溫崇月坐在她的小書桌前看書,她的神經繃起來,撲過去,將他手中的書壓住、合上:「不要亂看。」

  或許因為夢境因素尚在,她身上仍舊帶著薄薄一層汗,等看清楚溫崇月手中的書後,她才悄悄鬆口氣。

  不是筆記本,只是一本普通的課外讀物。

  夏皎轉身回望書架,自己的筆記本和課本還好端端地放在上面,沒有被任何翻閱過的痕跡。

  很好,溫崇月還不知道。

  她被自己的臆想嚇出一身冷汗,現在冷靜下來,還沒有將一口氣喘勻,溫崇月倒了杯熱水,遞到她手中,又抽了濕巾,慢慢擦她額頭上的汗,低聲問:「夢到什麼了?怎麼嚇這麼狠?」

  「……沒什麼,」夏皎說,「嗯,就是一些奇怪的東西。」

  她一口氣喝掉溫水,坐在床上,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中醒過神:「爸爸媽媽呢?」

  「出去打麻將了。」

  夏皎問:「你怎麼不和他們一塊兒玩?我記得你麻將打得很好。」

  溫崇月記憶力強,計算能力也高,雙重疊加起來,無論是玩紙牌還是麻將都有一手。夏皎還記得上次一塊兒打麻將,她輸得慘不忍睹,全靠溫崇月力挽狂瀾。

  溫崇月搖頭:「不行,現在在你爸媽眼中,我現在不會打麻將。」

  夏皎驚詫:「為什麼?」

  溫崇月放下書:「你說呢?」

  夏皎當然知道為什麼,但不行,現在是白天耶,還是過年,萬一有客人上門,或者爸媽打麻將回來……

  她躲開溫崇月的視線,輕巧跳下床:「我餓了,去看看還有什麼吃的。」

  廚房裡還有一些三丁包,還有些溫度,夏皎吃了一個,喝了兩杯茶,捧著手機趴在床上看視頻。

  溫崇月坐在床邊,他心不在焉地拿著本書看,翻了沒兩頁,要將夏皎手裡的手機拿走:「這樣看手機對視力不好。」

  夏皎說:「沒事,科學家說了,人成年後的視力基本穩定了。」

  溫崇月驚奇:「哪裡的科學家?」

  夏皎:「我自己編出來的科學家。」

  溫崇月被氣笑了,他放下書,探身就要拿夏皎的手機。夏皎身材纖小,只要溫崇月單手壓肩膀她就動彈不得,兩個人鬧起來,她一邊笑,一邊伸出手舉著手機,告訴他:「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問過我爸媽,我是從哪裡來的。」

  溫崇月猜測:「是不是說撿回來的?」

  他按著夏皎的肩膀,垂下眼睛看自己妻子,笑起來的時候下頜線上一粒小痣清晰乾淨:「小時候我媽也這麼說,不過父親告訴我,孩子都是夫妻相愛的產物。」

  「不是,」夏皎嚴肅地搖頭,「我爸和我講,我是去手機店沖話費送的。」

  溫崇月讚嘆:「真好,我出生的時候父親還沒有手機。」

  這樣說著,夏皎將手機貼在自己臉上,她一臉的依戀,楚楚可憐:「所以手機就是我的家,我現在玩手機就是尋找家的味道。」

  她說得情真意切,溫柔動人。

  夏皎忘記溫崇月顯然非常人。

  溫崇月慢條斯理地剝開蝦餃皮,也解了自己。夏皎意識到不對勁,想要提醒他:「我爸媽一會兒就回來耶。」

  話剛說完,溫崇月拿走她的手機,捂住她嘴巴。

  「暫時管不了那麼多,」溫崇月嘆氣,「小小溫也想敲開小小皎皎的門,進去試試家的味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11:07 PM

第六十九章 水煮鮮菌

  家是什麼呢?

  小時候, 夏皎寫作文,一筆一畫,家是溫暖的港灣, 是擋風遮雨的雨傘。

  後來是媽媽做的飯, 是爸爸帶回家的水果和蔬菜。

  再後來,夏皎讀大學, 工作,她和同學一塊兒租房子住。同學不擅長廚房料理, 她做出來的雞看上去好像只要稍稍搶救就能繼續打鳴,做出的魚音容笑貌猶在,彷彿下一秒就能跳起來用尾巴扇食客的臉。

  這應該也算不上家, 只是兩個朋友的互相扶持。工作變動外加感情上的變化,同學很快也搬出去。對於「北漂」來說, 搬家已經成了常態, 更不要說漲房租。夏皎後來又和其他人合租, 搬來搬去, 就像飄在池塘上的浮萍,沒有能深深紮入池塘淤泥中的根, 風一吹就悠悠蕩蕩地飄散走,過一陣子再飄回來。

  偶爾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夏皎仰臉看濃鬱蒼穹, 高樓林立, 萬家燈火,並不存在她的家。

  直到遇見溫崇月。

  他所給予夏皎的,絕不僅僅是一日三餐, 一張溫暖的床, 和兩隻可愛的小貓咪。

  溫崇月理解她的不擅長社交, 理解她的不安,她的恐懼。

  緣分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在此之前,夏皎從沒有想過會有人理解她的這些東西。她就像是舉著蘑菇傘躲在陰暗角落裡不起眼的小人,是一粒不敢與人打交道的小苔蘚,但有一天,溫崇月帶了接滿陽光的蘑菇傘走過來,微笑著問她:「我可以坐在你的旁邊嗎?」

  夏皎沒想到對方會給予自己如此、如此多的反饋,她只是想要一點點陽光,但他帶來了一年四季的風景。

  正如現在,緊閉的大門被打開,狹窄的房間被突然造訪的客人不容置疑地闖入,並不溫柔地叩著緊緊遮掩的臥室門,哪怕她將自己牢牢封閉,哪怕她嘗試將自己藏起來,溫崇月總是能不容置疑地展平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堅定不移地撐開狹小陰兀的窄巷。

  就像帶她領略四季風光,溫崇月在房中擴張征伐也是不容拒絕。溫崇月的溫柔並非完全縱容,體型差距讓夏皎完全無法反抗,如砧板上的一尾小銀魚,又像是他親手料理的一隻蝦餃,咬下去全是餃子汁,吃到口中嘖嘖地香。

  夏皎擔心父母打麻將會回來,無論溫崇月怎麼安撫,她還是不肯出聲。緊張不安讓她屏住呼吸不敢動彈,只能抬頭看著他,空氣被有節奏地擠出,溫崇月是具備溫度的,他側臉,唇觸碰著夏皎的腳趾,伸手將這些縮在一起的、小蘑菇一樣的腳趾打開,他親了一親。

  夏皎最後一絲理智也隨之蕩然無存。

  父母都不在。

  她在自己的家中,溫崇月在她的家裡,溫暖和豐盈的安全感填充著他們交握的手指,夏皎勾住他的脖頸,叫了一聲溫老師。

  夏皎被他帶壞了,也愈發大膽。就接著未完成的夢境繼續下去吧,夢裡的溫崇月取出她校服褲中如蜂嗡的無生命東西,現實中的溫崇月還給她更滿足的珍寶。兩隻小貓在外面喵嗚喵嗚地撓著門,而夏皎則是用指甲在對方留下標記。

  夏父夏母打麻將打到中午,才從麻將的魅力中清醒過來,往家中走的時候,夏母還在埋怨他,打起麻將來就顧不得時間,家裡面還有溫崇月呢……

  兩個人歸家的時候,發現溫崇月已經準備好午飯了。芫荽炒羊肉片,百葉結燒肉,四隻獅子頭,水煮鮮菌,碎米芹菜,涼拌脆藕,都是家常菜,但他做出來香味就是濃。

  米飯已經快要蒸熟了,鍋裡面還煮著麵。

  二老進來的時候,溫崇月正在做番茄炒蛋,預備著做麵的澆頭,見兩人進來,他笑著招呼兩位先休息——菜馬上就好。

  夏母驚呆了:「皎皎還睡著呢?怎麼睡一上午?」

  這樣說著,她輕手輕腳開了臥室門,看見夏皎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臥室裡開著空調,窗戶還開著,臥室裡還有香水味道。

  浪費電。

  夏母走過去,輕手輕腳關上窗戶,想叫女兒起床,又見夏皎臉頰紅撲撲,蜷縮著身體,香噴噴地睡。

  她又捨不得了,仍舊靜悄悄出去。

  直到菜全都做好了,夏皎才慢騰騰起床吃午飯。

  她最愛的還是水煮鮮菌,胖乎乎的杏鮑菇在湯水中煮得又滑又嫩,白玉菇口感筋道,吸飽了湯汁,她能吃掉小半碗米飯。

  少不了被媽媽念叨,嘆氣說她挑食,又說一睡睡一上午可不行……

  溫崇月笑著說沒事,夏母不讚同:「少慣著她,讓她早起,早起對身體好。」

  夏皎只能用眼神向溫崇月抗議。

  如果不是他,她怎麼可能會睡這麼久!!!

  兩個人在家中沒有住太久,春節假期的後面兩天,還是去北京看望溫啟銘。

  臨走前,夏父夏母拚命地往兩人車裡的後備箱中塞東西,恨不得把整個家都裝進去,讓他們帶上。

  溫啟銘身體恢復得不錯,他今年只見了學生和一些老友,其他人打電話詢問是否能拜訪,都被溫啟銘委婉地拒絕了。他本就心態平和,如今上了年紀,對於一些事情愈發看得淡。

  晴朗的午後,夏皎坐在沙發上,懷抱著兩隻貓,吃著溫啟銘學生帶來的水果;而陽台上,鬱鬱蔥蔥的植物旁側,溫啟銘和溫崇月兩人下象棋。

  夏皎不懂紙牌規則,她打得和溫崇月、溫啟銘兩人平時玩的不是同一種;打麻將也不行,湊不齊人——護工不會麻將。父子倆之間的游戲,也只剩下一個象棋,一個圍棋。

  夏皎起初還默默地看了一陣,發現自己實在看不懂,索性又跳回沙發繼續看電視。

  溫崇月專注地捏著棋子,忽然聽見父親說:「我聽說你媽搬家了。」

  溫崇月說:「宋良舟家原本的房子被拿去抵押了,現在銀行收不回錢,收了他們房子去拍賣,很正常。」

  溫啟銘落子:「她找過你嗎?」

  溫崇月觀棋盤:「沒有。不過您也不用擔心,底子在,她生活不會差到哪裡去,只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風光而已。」

  溫啟銘嘆氣:「我知道。」

  他剛剛落下一子,還未抬手,溫崇月抬手:「將軍——您輸了。」

  溫啟銘怔住,仔細看棋局,才笑出聲音:「是,我輸了。」

  夏皎跑過來,趁著溫啟銘喝茶的空檔,她小聲問溫崇月:「你怎麼也不讓讓爸?」

  溫崇月說:「君子不讓棋。」

  夏皎撇撇嘴:「說謊。」

  她可記得。

  溫崇月在她父母面前裝成一副不會打麻將的模樣,還是夏父興沖沖地教著他打。溫崇月不動聲色地輸給夏父夏母許多錢,後面偶爾贏一局,還一直誇夏父教導有方……

  離開的時候,夏父簡直要把他當親兒子一般看待了。

  溫崇月還正色:「這是為了獲取妻子家人認可而做的必要事項。」

  夏皎是真的佩服他的交際能力。

  無論什麼行業,什麼年齡段,只要溫崇月想,就沒有搞不定的。他擅長和人打交道,很多在夏皎看來有些困難的事情,他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

  或許是受到他的感染,夏皎也開始漸漸嘗試著和陌生人交際。

  包括不僅限於和工作中的新同事聊天。

  花店裡的新同事是張雲和的小徒弟,過來實習半年就再去北京那邊。名叫花璟,是個怯怯糯糯的小女生,和顧客說話時也緊張到結結巴巴,夏皎和她年齡相仿,主動和她聊了聊,花璟就像雛鳥情結,黏著她不放開。

  夏皎自然覺著沒什麼,週末,公司照例組織團建,安排在週六,地點就在陽澄湖,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玩了一圈,只是初冬景色尚不算佳,倒是野餐頗受人歡迎。

  還有同事帶了釣魚設備,想約去重元寺一側釣魚。

  夏皎沒帶,花璟倒是拿了。鬱青真和高嬋倆人也從男同事那邊借了一柄釣竿,四個女孩子,兩隻桶,浩浩蕩蕩地去了湖邊。

  遠遠的,鬱青真手搭在眼簾前,一生讚嘆:「好家夥,這身材真好啊。」

  夏皎下意識抬頭看,視線觸及到熟悉身影,僵住。

  咦?

  溫崇月?

  他今天也來釣魚?

  不單單是溫崇月,還有陳晝仁,兩人一人一個桶,正站著聊天,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鬱青真顯然已經不認得,她們就在離兩人不遠的位置放餌下鉤,遙遙地將魚鉤甩出去,激起水花。這點也終於引起男人注意,溫崇月停下交談,眯著眼,看到自己的妻子。

  夏皎站起來,她看著溫崇月大步走來,臉頰被太陽曬得有點熱。能清晰地聽到花璟和高嬋小聲地「咦」出聲音,溫崇月今日穿的簡單,圓領的淺色羊絨衫,黑褲,頭髮泛著健康光澤,陽光讓他的皮膚看上去比平時要更白一些,溫潤氣質更重。

  在溫崇月走到她面前時,夏皎搶先一步開口:「這麼巧啊,你也來釣魚?我看你桶裡魚挺多的,釣不少了吧?」

  溫崇月頓了頓。

  過了兩秒,他才說:「我和晝仁過來放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11:20 PM

第七十章 梅汁排骨

  夏皎安靜幾秒, 才說:「我們這樣,算不算肥魚不流外人田?」

  溫崇月忍了幾秒,沒忍住, 笑:「乾脆我直接將桶裡的魚倒給你?」

  夏皎還開始認真思考:「這樣不好吧?」

  當然不好。

  溫崇月深深嘆口氣,微微側身, 看到夏皎身後的人,她的同事們。

  與此同時,鬱青真和高嬋等人也在吃驚地看著夏皎和他聊天。

  在此之前,夏皎從來都沒有提到過自己的丈夫。鬱青真和高嬋幾個人調侃過,說夏皎這次是真的藏了大寶貝, 但是——

  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

  如今寒氣未退,太陽晴朗, 曬得人暖融融,或許是為了方便,也或許是認為正午陽光曬得發熱。溫崇月只穿一件黑色羊絨衫, 他原本就繼承了父親的優渥骨相,還有來自白若琅的精致皮相。因注重鍛煉,他的相貌其實要比實際年齡更年輕一些, 陽光熾盛, 他的視線受到陽光干擾, 略微眯了眯, 睫毛濃長。

  鬱青真呆住了。

  溫崇月友好地自我介紹:「我是皎皎的丈夫, 溫崇月。」

  鬱青真:「……你好你好。」

  溫崇月微笑著和幾個人聊天,得知夏皎要垂釣, 囑托她小心落水, 別的沒了, 讓她好好玩。

  鬱青真和高嬋眼睛中滿是驚豔, 包括剛來的小助理花璟。在同事面前,夏皎不好意思和對方表現得過於親密,無論溫崇月說什麼,她都是答應。

  末了,溫崇月才笑著說:「這次魚真不能給你,是晝仁來放生還願。想吃魚,今晚我們回家做,怎麼樣?」

  夏皎臉頰發熱:「我又不是很饞。」

  溫崇月說:「等會兒累了給我打電話,我就在附近。」

  夏皎輕輕推他:「去吧。」

  好不容易等溫崇月走了,鬱青真才一臉驚豔地感慨:「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高嬋驚了:「相親能相到這種質量的嗎?我天……」

  夏皎認真地說:「是閨蜜介紹的。」

  高嬋問:「你的閨蜜還缺一個閨蜜嗎?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我想加入你們……」

  四個人笑笑鬧鬧,重新下餌,準備釣魚。

  夏皎卻忍不住向溫崇月的方向看,他和陳晝仁說了什麼。兩個人拎著桶往僻靜、無人釣魚的地方走了走,將桶中算不上大的魚苗悉數倒入湖水中。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溫崇月的衣袖挽起來,一直到手肘,他專注時候的模樣真的很好看,以至於夏皎忍不住盯著他裸露的小臂看了半天,忍不住悄悄開心。

  真奇怪,看到他就忍不住高興,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

  就是開心。

  今日份的團建,夏皎離開得稍微早些,也沒人說什麼。都可以體諒,她丈夫在嘛。不過在接夏皎走之前,溫崇月倒是重新帶了一些禮盒裝的點心和糖果,微笑著分發給夏皎的同事,感謝他們對夏皎的照顧。陳晝仁開車,溫崇月坐副駕駛,一上車,先給夏皎遞了一盒點心,她小心翼翼拆開,裡面放著一盒蟹殼黃。

  夏皎哇一聲:「你還給我留了一盒!」

  「要謝就謝晝仁,」溫崇月說,「他有事情托你幫忙。」

  夏皎慢慢地拿起來蟹殼黃,外殼太酥了,芝麻撲撲簌簌地掉,用一隻手接著,她問:「什麼忙?」

  陳晝仁問:「太湖梅花節到了,晚橘明天想不想看香雪海的梅花?」

  夏皎了然。

  她說:「我會問一問的,不過我可以說你的名字嗎?」

  陳晝仁說:「當然可以。」

  夏皎比了個ok的手勢。

  她多多少少也了解陳晝仁和江晚橘的那段過往,吃完一盒蟹黃酥,也收到朋友的回信,她同意了。

  陳晝仁要請他們倆吃晚餐,不過溫崇月拒絕了。臨走前,溫崇月輕輕錘了一下他肩膀,含笑:「好好準備。」

  陳晝仁拍了拍他:「一定一定。」

  光福香雪海是中國四大賞梅地之一,農曆新年一過,就是太湖梅花節。去年梅花開的時候,夏皎還在北京精神緊張地工作,今年終於閒了下來,得空檔,開心地和溫崇月一塊兒去看梅花。

  其實也不單單是香雪海可以看梅花,西山林屋洞同樣有四千餘畝梅園,皆是粉白如雪。獅子林也有梅花展,只是園林之中,未免顯得有些秀氣。正月初九,還可以去無錫梅村,這天是吳地先人泰伯的誕辰,梅村會有家祭活動,開廟會。

  夏皎和溫崇月一塊兒過去玩,看熱熱鬧鬧的舞龍,聽腰鼓,還有錫繡、紫砂和二胡,目不暇接。

  當然,最吸引夏皎的,還是吃。

  酸甜度都恰到好處的梅汁排骨,用鯽魚、螃蟹、黃鱔、河蝦煮出來鮮味兒的太湖一鍋鮮……快吃完,又點一份湯絲螺,嘬一口絲螺,滿嘴的鮮味兒炸開。

  臨走前再買兩盒玉蘭餅,表層的糯米炸得酥脆焦黃,肉餡兒滿滿,汁水豐沛,帶著甜味兒,咬的時候得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會被燙一下。

  溫崇月其實吃不了太多甜的食物,眼看著夏皎一口氣吃了四個玉蘭餅,他才伸手阻攔:「別吃了,緩一緩,回去多吃點菜。」

  說這話的時候,兩人剛剛上車,夏皎手裡捧著玉蘭餅,溫崇月扯了安全帶仔細扣好。夏皎目不轉瞬地看著他,問:「今晚我們吃什麼?」

  如果是往常,溫崇月一定會先諮詢她的意見。

  但今天不行。

  溫崇月說:「你今天吃了太多油炸食品,晚上吃清淡一些——想不想吃素齋?」

  夏皎當然不想。

  她想吃甜甜的,油炸的,或者其他的燒烤食物。

  夏皎決定反向操作:「為什麼要吃素齋?」

  溫崇月說:「平衡一下,均衡膳食。」

  夏皎喔了一聲,想了想,認真地說:「平衡?那從五行上平衡行嗎?」

  溫崇月對她提出的新理論非常感興趣:「你還懂五行?」

  「是的,」夏皎點頭,「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所以我只要吃含有這些元素的就行——溫老師,溫老師,我們今晚去吃深圳鐵板燒吧!」

  溫崇月鐵面無私地把她按回去:「今晚你只能吃草。」

  夏皎:「……」

  五行論,失敗。

  夏皎晚上只能吃素齋,不過不是在專門的素菜館,而是在于曇家中。不知道這半年發生了什麼事,姑姑的小男友——也就是張抱林,廚藝突飛猛進,就連一道家常手捏菜炒蘑菇都能做到齒頰留香,嫩生生,一口包一汪春天。

  于曇吃了夏皎帶來的玉蘭餅,頗有些懷念,嘆氣:「還是這個味兒。」

  春寒料峭,幾個人並不能在庭院中吃飯,而是在落地窗前。瓶中的梅花開的疏疏斜斜,夏皎下午看手機時間長了,眼球發酸,她閉上眼睛,揉了揉,叫住溫崇月:「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可喜歡閉上眼睛、隔著眼皮按眼球了,按完後可以看到萬花筒!」

  溫崇月:「嗯?什麼萬花筒?」

  夏皎興高采烈地趴過去,示意他閉上眼睛,並伸手指按了按他眼球,做示範:「……就像這樣,能看到嗎?有好多好多的光,對不對?」

  溫崇月頷首:「是有很多。」

  夏皎離得很近,溫崇月反握住她的手腕,含笑示意妻子坐下。夏皎懵懵懂懂,繞過沙發坐在他腿上,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怎麼啦?」

  夏皎的手腕稍稍豐腴了一些,很健康,這樣很好。溫崇月親了親她掌心,凝視著妻子,忽然想到,她小時候和爺爺奶奶一塊兒,在小城鎮上住。

  小時候的夏皎的確沒有見過萬花筒。

  溫崇月清楚地知道妻子那些不擅長與人交際的來源,初中時候被惡意孤立、嘲笑,包括在輔導班的時候,她都因為輕微的自卑而不怎麼和別人往來。

  哪怕她現在已經可以風輕雲淡、甚至笑著將這些事情當作玩笑話來講給溫崇月聽,但在她性格中造成的影響仍舊未曾磨除。

  她常說自己不貪心,溫崇月卻只覺得讓人心疼。懂事從來不是一個好的品德,他寧願夏皎不要這樣懂事。

  夏皎對此渾然不知。

  她聽見于曇叫她名字,立刻應了一聲,跑過去。

  週一,夏皎接到一份用花的委托,客戶打算布置求婚場地,地點是某個小巧的園林。

  這是筆大單,客戶付了訂金後就離開,他是一位所有乙方都會喜愛的那種甲方,策劃方案也很順利,夏皎提交了初稿,對方一點兒也沒有要求改,直接點頭同意。

  簡直順利到令人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剩下的就是採購鮮花、按照日期送花上門。客戶訂的場地是週六晚上,因此夏皎必須要加班,從下午開始就過去布置花束,巧的是,這一次加班的不止她一人,還有溫崇月。

  「有個比較重要的會議,」溫崇月讓夏皎幫他選擇襯衫和領帶,含笑著解釋,「開完會我去接你。」

  夏皎說:「不用啦,我自己坐地鐵就行,別麻煩。」

  這樣說著,她盯著整整齊齊疊好的領帶看了許久,最終選擇和她髮帶一樣的一條真絲領帶。這些都是做旗袍的布料做的,花色一致。

  嗯,溫崇月和她都已經是成熟的成年人了,不過夏皎還是會對這樣的「情侶裝扮」而感到雀躍,好像這樣更能向其他人表示「我們是一對喔」。

  讀書上學的時候,夏皎也蠻羨慕那些穿著情侶衫、情侶鞋子的同學。

  現在不羨慕了,因為她也有啦。

  臨走前,溫崇月俯身,親親她的額頭:「工作別太累,注意休息。」

  夏皎說:「一點兒也不累,這次的甲方超級好。」

  溫崇月笑著摸摸她的耳朵。

  他走後,夏皎也沒閒著,她和花店裡的人聯繫好,帶著花一塊兒去客人訂好的場地。做花藝的就是如此,為盛大的活動和宴會準備好美麗,然後悄然退場,是永遠在幕後努力的工作人員。

  夏皎反倒很享受這點,她能在人少的時候提前觀看這些花朵,就像今天,她能在場景布置好後,提前來猜測等會兒男主人和女主人求婚的喜悅。

  真好。

  想想都要幸福到冒泡泡。

  這樣思考著,夏皎確定了花束的位置後,心滿意足地給客人發過去消息,告訴他,一切準備好了,可以帶著女朋友過來了。

  然後,她去了旁側讓工作人員暫時休息的房間,夏皎哼著歌,等一會兒她就可以讓客人在驗收的協議書上簽字啦。

  只是到了約定的時間,客人遲遲沒有到,夏皎倒是看到熟悉的身影,往花團錦簇的院子裡來。

  是溫崇月,他穿著夏皎下午為他挑選好的襯衫和西裝,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領帶是夏皎親手打的,他說今天的會議比較正式莊重,夏皎打了溫莎結。

  夏皎被嚇了一跳,匆匆忙忙走過去,拉住溫崇月的手:「你怎麼提前過來啦?等會兒,等會兒客人就過來了,他們要求婚的,你先去我那邊坐一會兒。」

  夏皎的力氣不能和溫崇月相提並論,扯了兩下,對方仍舊紋絲不動,溫崇月反倒抓住她的手腕,往布置好的花海中央去:「來這裡。」

  夏皎急了:「我知道自己布置的很好看,可是等會兒客人要向他女友求婚哎——」

  談話間,夏皎已經被溫崇月拉到中央。

  梅花粉白如雪,潔白的百合與玫瑰交相映襯,花毛茛、三色堇、六出花……無數夏皎精心挑選的鮮花簇擁中,夏皎看到溫崇月拉著她的手,單膝跪了下去。

  周圍是夏皎所能想到的、求婚時候最美麗的花朵。

  花藝是維持生活中的浪漫,是妝點柴米油鹽醬醋茶外的美麗

  夏皎相信被求婚者一定會喜歡這些東西。

  但她沒想到,單膝跪在她面前的人會是溫崇月。

  夏皎呆住了。

  溫崇月仰臉看她,仍舊握著她的手,語調溫和:「皎皎,是我下的訂單。」

  「今天是我為你彌補的求婚儀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11:35 PM

第七十一章 撐腰糕

  夏皎最後一次思考自己如何被求婚, 還是在讀大學的時候。

  畢業季,穿著學士服拍照的學長向同級的學姐求婚,那一天,學校廣播站播放的歌曲都是甜蜜快樂的情歌。

  在那天, 夏皎也短暫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未來的求婚儀式。當然, 不需要高空上的熱氣球, 也不需要漫天遍野的花朵, 比起來求婚時候的浪漫場景, 她更想知道是誰會對她求婚, 一定要是一個她很喜歡的人, 最好有燦爛的陽光,有驚喜。

  後來夏皎不去想了。

  每天的工作都好累,完完全全佔據了少女的浪漫心思。且不要說求婚,就連「戀愛」這件事, 夏皎都提不起太大的興趣。偶爾看到網絡上、身邊人的甜甜蜜蜜,夏皎第一反應是開心,偶爾也會羨慕,想要談場戀愛,但身邊男同事或者其他男性表現出示好的舉止, 夏皎立刻又會迴避得嚴嚴實實,敬謝不敏。

  夏皎給它下定論, 這叫做「薛定諤的想談戀愛」。

  嗯,的確如此。

  她甚至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迴避性依戀,再或者親密關係恐懼症……不,其實都不是。

  只是因為她的的確確對那些人沒有心動而已。

  就像現在, 溫崇月單膝跪在她面前, 他的領帶是夏皎親手打上去的, 目光柔和。

  夏皎聽不到周圍除他之外的聲音了。

  她的眼睛,耳朵,手指,呼吸。

  好像只能感受到他了。

  「我最近一直在反思,當初和你的求婚是否有些過於倉促,」溫崇月說,「坦白說,我之前的舉動有些過分。包括以公式化的態度來面對我們的婚姻,和你結婚,相處,我很抱歉,當時我對你不夠用心。」

  夏皎說:「其實都沒事的,我明白你當時的處境,而且我的目的也不算單純。」

  溫崇月說:「你很懂事,我知道。但是,皎皎,有時候我們不需要這樣懂事——追求,戀愛,求婚,結婚,這是正常的戀愛過程,我希望你也有。」

  夏皎臉頰有點發燙,她輕輕地吸了口氣,是馥鬱的花香,是她懷著祝福的心態挑選的那些花朵。現在,她就處於滿滿的祝福中央。

  夏皎笑了:「可是我們已經有婚戒啦,那你打算用什麼來求婚?」

  溫崇月低頭,他取出一個紅絲絨的盒子,盒子看起來很大,像是能裝下三個戒指盒。

  他打開,裡面安靜地躺著一柄精巧的小圓筒。

  純銀的,圓筒柄上鐫刻著夏皎和溫崇月的名字,雕刻著精致的花朵,盛開著大朵大朵的玫瑰,透明的水晶鏡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夏皎呆住了:「這個是……」

  溫崇月說:「萬花筒。」

  夏皎喃喃:「萬花筒?」

  「皎皎,」溫崇月說,「我希望你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將會是你堅實的後盾,你的保護傘。」

  夏皎抬手,指尖觸碰到絲絨,握住銀質萬花筒。

  輕輕轉動流沙軸,萬花筒中填充的芯材是一些天然高透的寶石,白水晶,瑪瑙,翡翠……她看到了璀璨漂亮的光芒,淡淡如初開薰衣草的淺紫、柳樹梢上芽的嫩綠、爛漫一樹杏花的粉白、如大片大片的雪花盛開。

  她聽見溫崇月說:「以後你不用按眼睛,也能看到萬花筒了。」

  夏皎的眼睛有一點點的酸,像是被花香熏住了,又像切開檸檬的時候被汁水濺了一下。

  她容易淚失禁,並不是難過,而是閾值低,情緒一激動,就容易劈裡啪啦地掉眼淚,現在控制不住地落著眼淚,她用力吸了一口氣,眨眨眼睛,竭力放鬆。

  夏皎小聲說:「我想和你一塊兒看。」

  溫崇月親吻著她手背:「我的榮幸。」

  這樣的良辰美景,夏皎卻眨眨眼睛,問:「那這麼多的花怎麼辦呀……不要丟在這裡,好貴的,好浪費。」

  溫崇月失笑:「你想怎麼解決?」

  夏皎有些苦惱:「我們家放不開這麼多,而且有的花……貓不可以接觸。嗯……送人?」

  這個主意很好,溫崇月很讚同。

  讓夏皎將自己喜歡的花朵帶走,剩下的花,則是由溫崇月聯繫一個在附近鄉鎮小學工作的朋友,將花朵送過去,妝點小學生們的教室。

  希望這些鎮上的孩子也能分享這些美麗。

  不單單是這些花朵,這些求婚,夏皎忽然發現,自從新年過後,溫崇月給她發消息的次數也變多了。

  偶爾會拍照片,給她看一下辦公室玻璃窗外的如洗碧空;有時候是辦公室中的小綠植——在夏皎得知溫崇月一直在給塑料仙人球澆水後,她忍著笑,從花店裡給他買了一盆真正的仙人球。

  夏皎囑托:「一個月澆一次水,澆透,放太陽下面多曬。」

  頗會養人、在照料植物方面卻是絕命毒師的溫崇月頷首,將這盆仙人球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嚴格地在日曆上訂好時間,按照夏皎說的時間,定時定量澆水。

  在這樣小心翼翼的照料下,三月初,仙人球健健康康,絨毛柔軟,漂亮到像一個毛絨絨的胖球球。

  幾乎是每個工作日,夏皎都會收到溫崇月發來的仙人球照片。這盆毛絨絨在陽光下生長得格外旺盛,說是獨佔陽光也不為過。

  不過……

  夏皎問:「你為什麼每天都給我發仙人球的照片啊?」

  溫崇月原本正在切菜,聞言,稍稍一頓,略帶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沒有追求人的經驗。追求女性的時候,不更應該多和她找話題交流嗎?」

  夏皎:「……哇,哪裡有你這樣的!溫老師,你這是要先結婚後求婚再追求嗎?」

  溫崇月滿懷歉意:「是遲到的追求。」

  的確是遲到的追求。

  溫崇月從未洞察到她曾經的年少心思,如今又憐又愛——他想給皎皎一個圓滿。

  皎皎的懂事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大的好處,反倒讓她承受了許多不公。但事實又怎會如此,懂事、不會哭鬧的孩子沒有糖吃,這件事原本就是不對的,溫崇月想要給她一顆糖。

  只是他來的晚了些。

  燈光下,溫崇月瞧見自己妻子眼睛閃閃,她抿了抿嘴,撲過來,頭壓在他胸膛上:「好吧,那今天晚上我可以獎勵你女上喔。」

  溫崇月只是笑,他沒有講藏在深處的緣由,而是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小饞貓,過去餵一下溫泉和小蝦米,等會兒我們吃飯。吃飯後去睡午覺,等醒來後,我們再去姑姑家,好嗎?」

  夏皎用力點頭。

  今天是農曆二月二,按照慣例,二月二,龍抬頭,蘇州人要吃撐腰糕。

  詩上講,「二月二日春正饒,撐腰相勸啖花糕」。這撐腰糕,其實就是用油來煎的年糕,有一說法是寓意著年已經過去,還有一個傳說,說吃了撐腰糕,會有神仙幫忙撐腰。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民間節日。于曇從新年、情人節過後就開始休假,她的小男友張抱林又時常在學校中,她一個人悶著無聊,也邀請夏皎和溫崇月過去一同吃飯。

  夏皎喜歡聽于曇講一些花藝的案例,也喜歡于曇的小花園和她滿滿當當的藏書,也很樂意過去,舒舒服服地泡在姑姑家中看書喝茶。

  既然是來做客,那飯菜自然不需要溫崇月準備,于曇早早地訂好了飯菜,春天要吃加了紅曲米做的櫻桃肉,切成小細條,筷子夾起來的時候,醬會順著肉往下顫顫地落;糖醋松柳菜用的是口感最溫柔的米醋,用細細的雪花白糖調得酸甜適口;蹄筋海參燉得極入味,湯汁收得少,用雞湯和火腿、冬筍引出鮮味。還有香炸小小魚、糟鳳爪、乳鴿湯、咖喱椰漿燉鎖骨……

  只有一道撐腰糕,是姑姑親自用熱油煎的,兩面金黃,盤子裡撒了些去年張抱林收來的乾桂花做裝飾點綴。

  餘暉穿玻璃窗入戶,三人剛開始吃沒多久,就聽門鈴響,有客至。

  是張雲和,還有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性,笑眯眯的,先和溫崇月打招呼。

  溫崇月介紹:「這是我小學同學,曾晨。」

  曾晨朝著夏皎笑,露出滿口大白牙:「嫂子好。」

  于曇坐著沒有動,張雲和遞了東西過去:「我帶了玉蘭餅過來,您嘗嘗,還是不是那個味。」

  于曇不冷不熱,淡淡地說:「先放著吧。」

  她不吃。

  人人都知道于曇和張雲和師徒關係並不算好。

  不過這點氣氛並沒有影響到今日的晚餐,雖是不請自來,但曾晨也是有事來找于曇的。他在蘇州買房,準備結婚了。妻子想要戶外草坪婚禮,又嫌棄專業婚禮公司弄出來的花朵太俗氣,曾晨聯繫上張雲和,而張雲和主要在北京那邊工作,蘇州的花藝工作,還是交給于曇來安排。

  這事並不麻煩,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情,于曇自己忙,不能親自操刀,就讓店裡的其他人來。

  曾晨也沒說什麼,他笑著和人聊自己的趣事:「小學時候,我和溫崇月一塊兒上學,老師嚇唬人說什麼呢?說,你啊,要是不好好學習,將來是要去挑大糞的!我一聽,這可得了,我就拚命地學啊學,讀了本科又考研,研究生上完了又去讀博,讀完博我去工作,專業是肛腸科……喲謔!不是挑大糞,我成了掏糞的了……」

  夏皎忍著不笑,肩膀憋得一聳一聳。溫崇月嘆氣:「曾晨啊曾晨,我們能不在吃飯的時候聊你的光輝專業嗎?」

  曾晨舉手,笑著說:「是我的錯。這樣吧,以功折罪,我教你們看面相怎麼樣?」

  夏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手撐著下巴,認真聽。

  于曇吃得少了,她心不在焉,張雲和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繫上圍裙下廚,去重新做新的。

  巧就巧在,這個時候,張抱林來了。

  他顯然沒想到今天家裡面多了這麼多人,還是笑著一一打招呼,不過,在進廚房看到繫圍裙的張雲和時,張抱林頗為驚訝。半晌,他又紅著眼睛出來,看于曇:「你把我的圍裙給他用了?」

  于曇說:「一個圍裙而已,上次買啤酒不是送了很多嗎?你再去拿個。」

  張抱林搖頭:「不一樣,那個圍裙是我們一塊兒買的。」

  張雲和也聽到這聲音,探出頭,不冷不熱地說:「一個大男人,在乎個圍裙做什麼?」

  張抱林說:「你不在乎,行,那你脫下來給我?」

  張雲和哼了聲:「幼稚。」

  這樣說著,他重新回廚房做飯。于曇有些頭痛,按著太陽穴:「行了,小林,廚房裡有他一個人就行,你怎麼從學校回來了?坐下來吃飯。」

  張抱林不肯,他最終還是拿了新圍裙進廚房,悶聲不吭地開始做菜。

  夏皎覺著這倆人真好玩,但一個是長輩的男友,另外一個是她老師,她還是規規矩矩地吃眼前的菜,繼續聽曾晨的「根據面相看病人」之術。

  倆男人重新做了四菜兩湯端上來,于曇煎的撐腰糕數量不多,他們倆也就一人分了一塊吃。也算和睦,只是等到告辭走的時候,夏皎剛出了門,隱約聽張抱林對于曇說:「姐姐,你不能這樣對我……」

  旁側的張雲和似是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和曾晨原本是走在夏皎前面的,現在略停了停,落在夏皎後面。

  因此夏皎聽得也格外清晰。

  那語調,夏皎冷不丁地想到華妃娘娘的經典台詞。

  「賤人就是矯情」。

  張雲和的這一聲,和這句還真的有些相像。

  晚上春風吹,人飽飽。夏皎裹著大衣,和溫崇月牽著手往家裡的方向去,仰臉能見到月亮。

  此刻月亮並不圓滿,一輪小月尖尖。

  夏皎感慨:「小時候我有項特殊能力哎。」

  溫崇月問:「什麼特殊能力?會翻跟頭?還是會爬樹?」

  「才不是,」夏皎仰臉看月,「月亮會跟我走。」

  她說得鄭重其事:「無論我是跑,還是走,抬頭看,月亮永遠都是跟著我走的。我走,它也走;我跑,它也追。」

  溫崇月握緊她的手,她掌心出了些汗,熱熱的:「或許月亮也愛你。」

  夏皎若有所思:「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失去了這個能力。」

  好像越長越大,成年後,月亮不再跟著她走,而是高高懸掛在天,溫和地看著她。月亮照她,也照著其他人。夏皎也明白,月亮在均勻地愛著每一個人。

  溫崇月嗓音清淡:「大概月亮也知道,溫崇月會一直陪著著你。」

  夏皎噗呲一聲笑,她說:「是的!」

  十幾歲時候喜歡的好多東西,她現在開始失去興趣;十幾歲時候的能力,她也慢慢地喪失。

  但是,但是。

  夏皎悄悄地貼靠著溫崇月,額頭輕輕蹭著他的胳膊。

  十幾歲時候喜歡的人,現在在她身邊。

  牽著她的手。

  無論是夜間散步,還是床間,溫崇月極愛與她手指交握的姿態,夏皎也愛。她隔著生理性的淚水望著對方,彷彿靈體二合一都被填滿。多好,夏皎想,她偷偷地戀著溫崇月,而他不知道。

  她悄悄地保留著少女時代的尊嚴和小秘密,並得到了少女時代一直想要的月亮。

  天上的月亮不再跟著夏皎走,可人間的溫崇月會繼續陪她。

  江南的春天到來速度似乎要比北方更快一些,北京的春脖子短,蘇州的春天卻是一點一點上了色。嫩芽發,春花漸,夏皎本以為這個春天可以一直這樣沿著順利平穩地下去,可惜天不遂人願,還是出了一樁意外。

  和鬱青真關係頗好的紅毛,又和人打群架,這次比較嚴重,腦震蕩,一站起來就嘔吐,不得已,進了醫院。

  還是在一便利店裡,砸壞了店主的貨架,店主報了警。

  鬱青真氣急敗壞,咬牙發狠:「要不是看在老鄉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管他。一個不學好的家夥,我說過多少次,好好學習好好學習,偏偏就是不聽……」

  她自己有弟弟,而受於國內大部分落後思想的限制,有弟弟的姐姐大多比較成熟。

  鬱青真嘴上說著不管,最終還是管了,和夏皎一塊兒去醫院看紅毛。

  「……畢竟還在上學,他家裡人都不管他,一個人在這裡怪可憐的,」鬱青真嘆氣,「好歹聽他叫過姐姐,又是一個地方的。」

  夏皎說:「你啊,刀子嘴豆腐心。」

  鬱青真橫她一眼:「多嘴。」

  夏皎說得一點兒也不假,鬱青真的確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嘴巴碎,但其實真沒幹過什麼壞事,這樣也不好,容易得罪一些人——但和她熟悉起來後,就明白,這人真沒什麼壞心眼,就是嘴巴有點壞。

  夏皎本來不想和溫崇月說這件事,但想了想上次他說過的話,還是給溫崇月打了電話。

  這個醫院離溫崇月公司不遠,下班後,他就開車過來,在醫院裡見了夏皎。

  時間還早,鬱青真去繳費,夏皎和溫崇月在醫院的池塘邊散步,天色漸晚,兩個人聊起來上次曾晨說的「依靠面相來判斷內部疾病」這件事。

  夏皎興致勃勃地和溫崇月分析:「曾晨說了,中醫上有理論,『耳朵色澤偏灰黑之氣者,腎虧』,還有個理論,說『淚堂發黑者,縱慾過度』。」

  說到這裡,夏皎輕輕咦一聲,抬手,雙手捧溫崇月的臉,仔細端詳:「你的眼下一點兒也不黑。」

  溫崇月平平淡淡:「因為某隻小蝦餃完全不給我過度的機會。」

  再談下去就危險了。

  夏皎鬆開手,轉移話題:「他還說了其他的面相——呀。」

  夏皎抓著溫崇月的手,看著前方的一個人,小聲說:「溫崇月,你看他臉色異常發黑,是肝不好的表現吧?」

  「皎皎,面色異常這的確是肝不好的表現之一,」溫崇月斟酌著,「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這個人臉色異常發黑,是因為他是黑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5 11:53 PM

第七十二章 陸稿薦醬肉煨豆腐

  夏皎:「……咦?」

  溫崇月悶聲笑, 夏皎拉著他的手,有點惱又有些羞慚:「……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是的, 」溫崇月寬容地說, 「我也經常這樣, 上次晚上就認錯了溫泉和小蝦米。」

  夏皎嘗試挽回:「看來以後真的不能再按眼珠了。」

  溫崇月頷首:「沒錯。」

  兩個人在醫院中散了一會步,鬱青真那邊也完成繳費。病房裡面的紅毛——朱孟城也醒了, 他需要吸氧來緩解頭暈的症狀, 現在頭腦還暈沉沉的。

  鬱青真和她說了沒幾句, 外面有護士叫她出來,要和家屬聊一聊,而溫崇月去衛生間, 病房內只有朱孟城。

  有護士過來在病床旁邊的記錄本上寫東西,離開的時候,腿不小心撞了一下放著朱孟城書包的椅子。椅子晃了晃, 書包掉下來,裡面亂七八糟的東西全劈裡啪啦落一地,夏皎俯身, 幫他撿起來。

  高中學生的書包裡不外乎是課本和筆記, 這些東西都很尋常,算不了什麼。夏皎意外的是朱孟城的課本乾乾淨淨, 筆記本上也用清秀的字跡記著整整齊齊的筆記,這些和朱孟城給夏皎的印象完全不同。

  她還以為朱孟城就是個不怎麼學習的壞小孩, 但這筆記上的字跡乾淨, 解題步驟寫得清晰, 試卷也是仔細地合攏疊在一起。

  有本筆記攤開, 夏皎看到裡面用鉛筆畫著的一幅人物肖像, 雖然畫技有待加強,但她仍舊清晰地認出上面的人。

  鬱青真。

  旁邊板板正正地寫著她的名字。

  多麼熟悉的行為。

  夏皎的手輕輕一頓,半晌,若無其事地裝好,就像什麼都沒有看到,她將這些東西重新放在椅子上。

  朱孟城還在接受吸氧,但他用手勢認真地比劃,是個道謝的動作。

  他的長頭髮已經全部剪掉了,包括那些紅色的地方。剃成板寸,乾淨利索,其實他長相很清秀乖巧,只是之前紅毛 邋裡邋遢的形象過於深入人心,叫人感覺他是一個小混混。

  現在看,也只是一個剛成年的人罷了。

  夏皎笑著說沒事。

  鬱青真那邊的事情也處理完了。

  夏皎悄悄留意,從鬱青真進門,朱孟城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

  無論鬱青真說什麼,他都點頭。

  乖的像鵪鶉,耳朵和脖子都紅紅的一大片。是了,青春期的喜歡怎麼可能藏得住。他連和成年人社會打交道的經驗沒有,更沒有藏好暗戀的經驗。

  在這件事情,夏皎倒是無師自通。

  鬱青真謝絕了夏皎送她回去的要求,在離開的時候,心事重重,唉聲嘆氣:「你說這孩子,怎麼都成年了,一點兒事也不懂?」

  夏皎說:「什麼?」

  「問起來爭執原因,」鬱青真說,「說是有人開他的玩笑,說他和校外一個大姐姐談戀愛,造謠……嗨,我當是多大的事,原來就是這個,他就和人打起來了。砸得頭破血流的,你覺得這合適嗎?」

  夏皎:「呃……」

  鬱青真說:「我和小紅毛說,你現在成年了,說實話戀愛也不算早戀。你和大姐姐談戀愛也不是什麼壞事,就是謹防上當受騙。」

  夏皎:「……呀!」

  鬱青真聳聳肩:「然後他就紅著臉讓我不要再說了。」

  夏皎:「……唔。」

  鬱青真看她:「今天說話很貴嗎?你怎麼一個字一個字地蹦?」

  夏皎鄭重地說:「我只是忽然想到,當局者迷。」

  溫崇月原本正在拿車鑰匙,聞言,抬頭看了眼夏皎,忽而笑了一下。

  夏皎並沒有意識到來自丈夫的目光。

  三人步行出了住院部的門,半明半昧,夏皎黑色的頭髮原本紮起來,現在有些鬆了,落了些在肩膀上。只是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而是用手隨意地攏了攏,晚風如許,溫崇月看著燈下的妻子,她在和自己的同事聊著一些有趣的瑣事,姿態悠閒。

  終於察覺到他的視線,夏皎轉過臉,看向溫崇月,有些茫然。

  好像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在看她。

  溫崇月很難講通其中關節,喜愛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看她沒有理由,只是一種本能,牽動著讓他想要用視線去追隨妻子。就像現在,沒有理由的,他就想看著她,牽著她的手,就算沒有接吻擁抱和更親密的舉止,就這樣牽著她一路散步也是極好、極舒心愉悅的一件事。

  不是肉慾,勝於欲。

  夏皎抬手,茫然地摸了摸臉頰:「有什麼髒東西嗎?」

  「沒有,」溫崇月搖頭,「走吧,我的車停在那邊。」

  夏皎轉身,又問一遍鬱青真:「要不要讓崇月送你——」

  「哎呀不用,」鬱青真不以為意,「離地鐵口這麼近,又不遠,我走過去就行了。正好散散步,就當鍛煉身體。今天麻煩你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啊。」

  夏皎不勉強。

  回去的車上,夏皎捧著手機,看一些軟廣或者銷售話語的經典案例。和有些客人打交道,光有作品是不夠的,還得下功夫好好包裝。夏皎看得入迷,還是等紅綠燈間隙,溫崇月停下車子,示意她放下手機:「別看了,光線暗,對眼睛不好。」

  夏皎說:「我視力很好。」

  溫崇月忍著笑:「的確很好,十米之外,人種不分。」

  夏皎一下子坐起來:「只是意外……意外!」

  「是意外,」溫崇月頷首,「我承認夏皎同學視力很好,今天只是一個小小的特殊情況——不過,為了避免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能否請夏皎同學現在稍微將手機挪遠一些,暫時閉上她明亮的眼睛?」

  夏皎這才將手機放回去。

  溫崇月問:「剛才看了些什麼?」

  綠燈亮,他載著妻子,平穩地在夜空下穿梭,目的地是他們的家。

  夏皎說:「一些形容詞對銷量的影響。」

  溫崇月說:「比如?」

  這樣真的像極了提問,在學生自己預習過後,老師用提問的方式讓學生自己思考、總結。

  夏皎不討厭這種方式,有人說愛就是分享欲,她頗為認可這一點。她有好多好多的東西想要和溫崇月分享,包括她剛剛了解到的一些小知識。

  比如現在。

  夏皎說:「有些商品的本質是在創造需求,比如說早餐機。很多視頻博主會它的使用視頻,展示,『瞧啊,用它做早餐多方便呀,幾分鐘就可以做個早餐餅。』其實不是這樣,早餐機的存在本身就很雞肋,它甚至不如電餅鐺更方便。」

  溫崇月讚同:「還有嗎?」

  夏皎一邊回憶,一邊想:「還有就是以『多功能』為賣點,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些宣稱又可以做沙發又可以做床的家具,或者幾個凳子和收納盒拚起來的桌子……」

  一直到家,夏皎還在講,不過話題已經換成了衣服,那些層次不窮的形容詞。什麼「法式」?「橘梗裙」「新中式」,甚至「復古油畫感」「大藝術家」「水墨氣質」「舞會感」「富家千金」等等等等,它們會用大量的形容詞來描述出一種錯覺,那就是「你穿上你也會是藝術家」「你穿上你也是富家千金」「你穿上後也會是江南溫婉美人」。圖片,標題,都是極力營造一種氛圍感。

  「這點很重要,」夏皎下了定論,「賣花也是這樣,『你買了我們的花,你的生活也會變得美好』。」

  電梯門開了,溫崇月一手拎著今天買的菜,另一隻手去解鎖房門。

  溫崇月:「這不是壞事,皎皎,有一定的科學依據,合理的花朵和植物搭配能夠讓人精神放鬆。買花的確不僅僅是為了裝飾品而消費,還有背後的精神寄托——就像書。」

  夏皎點頭:「對,所以我在想,下次向客戶介紹我作品的時候,也可以適當加入一些修飾詞語。」

  溫崇月拎著菜進了廚房:「比如?」

  夏皎拿起他的圍裙——溫崇月身材高大,普通的圍裙在他身上的確有些不太合適,家裡面常備的幾個圍裙還是溫崇月找裁縫做的,尺寸大,花紋簡單,就是簡單的紅黃藍白四色構成的大大小小不均衡格子。

  溫崇月俯身,等待著夏皎幫他繫好。

  夏皎說:「就像現在,溫老師,您現在穿的不是圍裙,而是蒙德里安風超輕高分子新材料匠人戰袍。」

  溫崇月忍俊不禁:「現學現賣,今晚想吃什麼?」

  夏皎一臉高深莫測:「想吃法式酸甜口味番茄配特級一品蛋,還有春天頂級嫩綠極細葉蔬菜搭配深海寶藏蝦之精華與精品豆類結晶。」

  溫崇月頷首:「番茄炒蛋,韭菜蝦皮煎豆腐,還有嗎?」

  夏皎繫好了他背後的圍裙繩,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後退一步,笑:「沒了,剩下的請宇宙世界無敵第一賢夫溫老師自由發揮。」

  「今晚要不要喝碧粳粥?」溫崇月問,「今天的豆腐好,再來一個陸稿薦醬肉燉豆腐,一個鹹鴨肫?喝湯就冬瓜魚丸湯?」

  上海話裡有一句罵人的,就是「陸稿薦」,因為以前只賣生豬肉的店會寫上「陸稿薦」三個字,罵人是豬。蘇州的陸稿薦賣醬肉,比巴掌大的五花肉,方方正正,釀得色澤如櫻桃,也就是夏天必吃的櫻桃肉,適合拿嫩豆腐慢慢地小火燉。

  夏皎說:「好耶。」

  溫崇月轉過身,俯身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很好,那就先請天上地下獨一無二良妻夏同學稍作等待,等我們吃完飯,我再和夏皎同學切身體驗、深度切磋白居易之弟的代表作。」

  夏皎懵了:「我只知道白居易的代表作是離離原上草,白居易的弟弟是誰,他什麼代表作?」

  溫崇月笑:「自己動手查查看。」

  夏皎拿了廚房裡面溫崇月昨天做好的糖漬橙皮,鮮嫩嫩的橙子用鹽搓一遍,橙皮去了白色的部分,只拿橙黃做。清涼爽口又提神,和紅茶一塊兒泡著喝很香,也可以切成碎碎的,在烤餅乾的時候加進去。

  夏皎還是喜歡直接吃,她是個懶懶的性格,不喜歡麻煩。

  她含了一塊兒放在嘴裡,開始認真搜「白居易的弟弟」。

  很快,網頁跳轉,顯示出答案。

  白居易之弟,白行簡。

  咦,名字蠻好聽的。

  代表作。

  《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夏皎:「……」

  不、愧、是溫老師。

  的確不愧是溫崇月,博採眾長,熟讀眾書,學習能力和記憶能力都強,夏皎承認,在和溫崇月共同探索共同成長這條道路上,前期,因為尺寸的不合適和不適應,夏皎的確嘗了不少苦頭。但這並不要緊,溫崇月擅長觀察,總能從她的反應中精準無誤地判斷、找到她喜歡的那些點,那些位置。勤奮的老師真真切切地貫徹了因材施教這一點,在嘗到甜頭後,夏皎也越來越迷戀自己的丈夫,以及這種雙方都很開心的事情。

  但是,這並不是夏皎被迫瘋狂做深蹲的理由。

  她的腿都開始疼了。

  慘上加慘的是,下一週,夏皎還要去跟著于曇去北京。

  溫崇月收拾好妻子的行李箱,順便開始思考給妻子做什麼零食,讓她路上帶著,無聊的時候磨牙用。思來想去,還是烤了香噴噴蔓越莓小曲奇,模具是月亮形狀的,烤出來也是一枚又一枚的小月亮。

  出差前的假期顯得如此珍貴,腿酸的夏皎不想辜負春光,只和溫崇月一塊兒下樓逛了逛。然後發現了溫老師的另一個短板——他不太擅長給人拍照片。

  夏皎的攝影技術一流,能將水溝拍成尼亞加拉大瀑布,能把190 的溫崇月拍出來200 的氣勢,可惜,溫崇月拍攝景物的技巧尚可,但拍人物的時候——

  夏皎盯著手機屏幕。

  她說:「你拍出來的我看上去甚至還不到150。」

  「抱歉,」溫崇月略帶歉意,「下次我單膝跪地拍。」

  夏皎舉起一拳砸在他胸口上。

  只是在傍晚時分,夏皎接到一個陌生來電。

  夏皎接通:「你好。」

  那邊人叫出她的名字:「夏皎?」

  夏皎認出這個蒼老的聲音,是每天都來給宋奶奶買花的老爺爺。

  從冬天過後,老爺爺仍舊過來天天買花,只是宋奶奶沒有再出現過,她知道對方體弱,老人也受不了初春的寒氣,因此也會申請,多送一朵小花。

  夏皎開開心心地說:「呀,是您。今天想要買花嗎?您可以直接去店裡——」

  「我想和你談談,」老爺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關於葬禮的花束。」

  「我的妻子過世了。」

  夏皎捏著手機,大腦一片空白:「什麼?」

  「就在一小時前,」老爺爺說,「正式的葬禮在後天舉行……我不喜歡他們準備的花朵。念蓉最喜歡你的花,你能接這份工作嗎?」

  當然可以。

  夏皎一口答應下來。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夏皎打電話給藍姐,又和于曇商量,她將這次出差進修的機會、包括補貼讓給了其他人。徵得同意後,夏皎匆匆地去和老爺爺見了一面,也見到宋奶奶的遺容,她看上去很平靜,只是靜悄悄地睡著了。

  宋蕭哭到眼睛紅腫,幾乎喘不上氣。她是宋奶奶唯一的女兒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外孫女,小時候一直由宋奶奶照料,兩人間感情自然非比尋常。夏皎帶了白玫瑰過去,宋蕭已經哭到幾乎昏厥,但在見到夏皎的時候,仍舊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爺爺鎮定地接待了夏皎,他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區別,情緒穩定,說話也有條理,還能平靜地商議著葬禮的一些事情。

  這讓夏皎稍稍鬆了口氣,至少……至少老人沒有傷心過度,這樣已經很好了。

  具體的花藝策劃方案,夏皎晚上就開始趕工,她沒有休息,溫崇月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用花膠燉了滋補的湯水,輕輕擱在她桌子旁。

  按照計劃,次日原本要和溫崇月去木瀆,現在是去不成了,夏皎白天就匆匆地趕往老爺爺的地方,和他商議花的展覽。她晚上熬了夜,精神不太好,昨天晚上在初步定稿後,爬到床上,枕著溫崇月的胸膛,默默地流了一會兒眼淚。

  在這種情況下,溫崇月不讚成讓她獨自開車,自己將她送過去。

  離得不算遠,等夏皎忙完了,他再去接。

  回家時,溫崇月從信箱裡拿到一封信。

  他摸了摸,信封裡像是明信片,還有薄薄的紙張。

  翻開看信封上的地址和落款,溫崇月明白了。

  這是去雲南玩的時候,夏皎在一家店裡寄出的時光信封。

  就是那個售賣公益明信片的店,將當時夏皎寫完、封好的明信片保存下來,按照約定,在春天的時候寄過來。

  信封的收件人是溫崇月。

  是去年秋天的夏皎,寫給今年春日的溫崇月。

  思考到這裡,溫崇月目光柔和了許多,他不急著立刻拆信,而是先回家,坐在沙發上,陽光明媚,貓咪慵懶,他沒有蠻力破壞信封,用裁紙刀仔細裁開。

  溫崇月先抽出了信紙,展開。

  娟秀的字跡在他面前打開,是當時夏皎認真寫上去的。

  「崇月:

  展信如晤。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你正在我的身邊看書。雲南的雲朵好低啊,低到好像觸手可及,太陽也好,好到讓我想要抱一抱你。

  不過不可以,店老板還在,我還是很膽小,不好意思在大眾場合下去擁抱你。

  但你看起來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讓我忍不住買了信紙和明信片,在你旁邊悄悄地寫下這樣的語句。

  說起來真的有些難為情,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寫過信。現在寫信,也不確定自己的格式是否正確。剛才還寫廢了三張信紙,都是你幫我要的……好苦惱。

  尤其是現在,當你問我「寫什麼呢」的時候,我只能慌亂地告訴你,在寫「寄給朋友的信」,伸手蓋住,等你轉過身後再偷偷地繼續寫。

  我好緊張,幸好你沒有追問。

  其實這封信不是寄給朋友,是寄給你。

  當著你的面撒謊好困難呀,我的手心不爭氣,冒出了好多好多的汗,希望不要留在信紙上。

  我記得相親時候,和你說到過,我是一個越是著急越是容易做錯事的家夥,聽起來好失敗。

  你笑著和我說,說不定會化拙為巧,一點小小瑕疵完全影響不了太陽的光輝。

  真奇怪,大家都說「弄巧成拙」,只有你告訴我,會「化拙為巧」,告訴我,太陽光下不會在意瑕疵。

  我一直認為閃婚是很衝動的一件事情,兩個對彼此不了解的人因為熱血上頭而倉促地敲定伴侶,聽起來很危險又很愚蠢。

  感謝你,穩穩地接住了我所有的衝動。

  你讓我明白,我所需要的並不是一個異性,而是一個能夠完美溝通、互相理解的另一個靈魂。家的含義也並非一個房子,而是能托住我所有失落的懷抱。

  遇到你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會有人願意聽我講這麼多瑣碎又奇怪的事情。我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你的聆聽下好像都變成了閃閃發光的寶石。

  也正因為這樣,我想了好久,還是決定告訴你,關於一個我藏了很久的秘密。

  我用了五年的時間,悄悄地仰慕著一個人,又用了五年的時間,來說服自己接受與對方的確無緣這件事。但是在我放棄後的第二年,他出現了。

  那個人,就是你。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要將這件聽起來很怪的事情藏在心裡面,畢竟它始終是我的一廂情願,是我青春期彷徨時候的一點小情緒……聽起來還這樣難為情,你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我想,暗戀一個人應當是不犯法的。

  這不丟人。

  我們從「認識」到領證甚至不到24小時,時間很短,對不對?你或許會認為我們的婚姻很草率。嗯……好吧,我承認,的確有點草率。

  這大概是我這一生做的最衝動、也是最不後悔的事情。

  然後悄悄告訴你,其實,十年前的我就曾偷偷地夢過我們的重逢,只是十年前的我以為它真的是一場夢。

  我始終感激和你的相遇。

  關於我寫這封信的原因,其實也不是想要和你要什麼,更不是展示給你看,『瞧啊我愛你這麼久我好可憐,你以後要好好對待我』,不是的,溫崇月,溫老師,我不會向你要那些同情和憐惜,我從不為自己的感情後悔。

  或許是今天的陽光很好,很舒適,落在你頭髮上的時候,溫柔輝煌,我忽然想要告訴你。

  只是想讓我藏了這麼久的秘密,也能曬一曬太陽。

  我愛你。

  以前的你讓我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現在的你讓我擁有了將它告訴你的勇氣。

  我愛你,始終如一。

  愛你的妻子,

  夏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6 12:10 AM

第七十三章 乾烘馬鮫魚

  潔白的康斯坦察百合, 純真動人的白玫瑰,被稱作「白棉花糖」的洋橘梗中間芯子是一圈的綠……

  夏皎沒有使用任何華麗的詞藻,更沒有運用那些話術。

  對待葬禮, 應該尊重。

  這是張雲和給她上第一堂課時候就重點強調的事情。

  畢竟是夏皎第一次為認識的人準備葬禮用的花束, 在和宋爺爺溝通的時候, 好幾次,一談到宋奶奶說過的話或者喜歡的花朵, 夏皎的眼睛都會不由自主地發酸發痛,她忍著淚水,深深吸氣,但還是忍不住說著「抱歉」, 用紙巾擦拭著眼淚。

  她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無論再怎麼想忍,淚水還是瘋狂地向外湧出,無法自抑。

  這次不是氣惱, 她真心為宋奶奶的離世而感覺到難過。

  宋爺爺倒是能平靜地談一些事情。

  其實,在冬天的時候,宋奶奶那個時候不出門,一是怕室外又冷又濕的空氣,而來,已經是舊病復發, 頂多在房間中曬曬太陽, 或者在天氣好的時候, 推到院子裡去稍稍曬一曬。

  春天到的時候, 一切並沒有好起來, 宋奶奶的病更嚴重了, 甚至無法起床, 只能躺在床上,看宋爺爺帶回來的花朵。

  生死皆有注定,宋奶奶已經看開了,並勸宋爺爺做好心理準備。

  畢竟人上了年紀,情緒的波動會越來越小。

  宋爺爺沒有流眼淚,他給夏皎倒水,然後說了聲抱歉,站起來,去衛生間。

  宋蕭也在,她的眼睛腫得很明顯。

  在夏皎說花束的時候,她就坐在沙發上,手指壓著紙巾,抵著嘴唇,安靜地聽著,但在看到夏皎止不住眼淚的時候,她站起來,伸手,拉了夏皎一把:「我們出去走走。」

  她的聲音也含著哽咽。

  宋奶奶的房子在一樓,有一個小巧的院子,或許因為她病後時常需要輪椅代步的緣故,這個小院子的路十分平整,一直延伸到外面,方便讓宋奶奶獨自出行。不過,現在輪椅被放在玫瑰花叢旁邊,現在並不是玫瑰花盛開的季節,葉子因為受寒而變得蕭瑟濃深。

  宋蕭和夏皎兩個人並肩往外走,走出一段距離,宋蕭忽然說:「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夏皎愣了幾分鐘,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麼,她沒想到宋蕭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

  夏皎說:「沒關係,我不介意。」

  宋蕭微微低著頭,三月初的春風仍舊有涼涼寒意,風拂鼻尖紅,她忽而仰首望空,片刻,告訴她:「真奇怪,你一點兒也不介意嗎?」

  夏皎想了想,她沒有騙對方,坦率地說:「可能因為崇月已經和我明確說過,他和你是同事關係。」

  「你這麼相信他?」

  「是的,」夏皎點頭,「嗯……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從他那裡可以得到足夠的安全感。」

  這句話說起來有點肉麻,夏皎卻覺得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字眼了。

  這就是事實。

  溫崇月從來沒有避諱和女同事的正常往來,包括宋蕭,他不會把這些東西藏著瞞著,不會遮遮蓋蓋,而是全部一一攤開,坦誠地告訴夏皎。

  他沒有欺騙過自己,夏皎認為自己也應該回以信任,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所以……她只小小地吃過一點醋,不過很快就被溫崇月做的美食完美撫平了胃。

  當然,也並不僅僅是美食。

  什麼「抓住一個男人的胃就先抓住他的心」,這種話在夏皎耳朵裡完全就是一種變相pua。

  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直接攤開,和平分手。天可憐見,偏偏有些人,就連出軌也要找個由頭,「你家務做的不好」「你飯做的不好吃」「你太……」,夏皎由衷地認為,所有、所有以這種原因來傷害伴侶的都是無能又軟弱的渣滓。

  連正視自己的道德缺陷都不能,反倒以「男人都這樣」「你見過哪個男人不黏腥/女票/拈花惹草的?」

  因前一份工作的性質,夏皎見過了不少表面光鮮亮麗、背地裡不堪的男的,追人的時候情話鈔票一樣也不少,當然,陷進去後也就成了對方口中最愛的「小四」「小五」「小六七八」,連個「三」都排不上號。

  夏皎認真思考過自己單身的原因,除卻青春期那點朦朧的好感塑造的擇偶觀外,這種工作上常見的事情也讓她對某些男性敬謝不敏。旁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到了她這裡又不一樣,夏皎看到別人被蛇咬,自己也起了畏懼的心思。

  她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

  「我原本沒想到自己會這樣信任人,」夏皎說,「但他值得。」

  說到這裡,夏皎又道歉:「抱歉,我好像說的有點多。」

  宋蕭專注地聽,她輕輕搖了頭:「不,你說的很好……和我想像中一樣,他人很好。」

  說到這裡,她眼神黯淡:「真好啊。」

  三月梨花初綻,遙遙望著潔白一樹梨花,宋蕭駐足,轉身,對夏皎說:「奶奶和我說,你很好,是那種她都心疼的好。」

  夏皎和宋奶奶聊天的次數很多,但其實也沒有推心置腹地談過。因此,當宋蕭這樣說的時候,夏皎怔了片刻,才慢慢醒過神。

  「之前那些的事情是我不對,現在想想,也就是熱血上頭,荒唐了幾次……」宋蕭望著梨花碧空,「奶奶說得很對,人不能囿於局限的情愛中,要去看廣闊的天地。」

  說到這裡,宋蕭怔怔出神:「我奶奶的脾氣很好,但婚姻並不怎麼幸福。」

  夏皎咦了一聲:「宋爺爺對她很好啊。」

  宋蕭笑了笑,也不再隱瞞,索性告訴她:「他不是我親爺爺。」

  夏皎:「啊?」

  「他是我媽媽的繼父,」宋蕭說,「從小到大,媽媽都和我說,這個爺爺只是為了我奶奶的錢和她在一起……我以前不信,現在有點信了。」

  宋蕭苦笑:「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奶奶遺囑上分了一半的錢給他。從奶奶過世到現在,他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是晚輩,當然不會對長輩說什麼。她只是難過這件事,為這個事實難過,相伴幾十年的妻子離開,他竟然連哭都不哭。

  宋蕭認為這不合常理。

  夏皎告訴宋蕭:「或許是悲痛過度。」

  悲痛過度的人是流不出眼淚的,只會乾嘔,身體蜷縮成一隻蝦米的形狀,難受地不停乾嘔。

  陸續經歷過爺爺和奶奶的過世,夏皎能夠深深體會到悲痛過度的感覺。

  宋蕭怔怔:「或許吧,我奶奶已經過世了,她覺得好,那就沒什麼了。」

  斯人已逝,如今再多事情也都成了空。

  饒是如此,在葬禮這件事上,宋蕭、宋爺爺仍舊是嚴密地準備著。

  宋奶奶的遺願是葬禮不要太多奢華,不要大辦,只要親屬朋友參加即可。

  夏皎也會參加,不僅僅是花藝師的身份,她還是宋奶奶的朋友。宋奶奶給她留了一個小禮物,是她生前畫的一幅畫,畫了明月夜,皎皎光芒。

  離開的時候,宋蕭要去預約注銷,順路捎了夏皎一程,送她回家。

  副駕駛的座位上放了塑料袋裝的東西,夏皎拿起來一看,上面有著肯德基的字眼,好幾大張,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上面印著諸如可樂、漢堡、聖代、薯條等等東西,下面印著小字的使用規則,左邊還印著價格,4元一個的葡撻,5.5元一個的草莓味聖代,6元能買兩塊香辣雞翅……

  夏皎還認識這東西:「這是抵扣券?」

  夏皎記得深刻,在上初中的時候,因為不認識這東西,她還被班裡的同學笑話過老土,鄉巴佬。

  宋蕭說:「收拾奶奶遺物時候找到的。」

  說到這裡,她接過去,輕輕伸手撫摸著,宋奶奶東西裝得細致,裡面這些券也沒怎麼褪色,保存得很好。

  宋蕭說:「小時候媽媽不讓我吃,那時候新聞上說它們用的雞都是長六對翅膀的怪雞,說是吃了對身體不好……不過,每次去奶奶家,奶奶都給我偷偷留一大張。」

  後來,宋蕭不常去了。

  宋奶奶還是一張一張地給她留著,攢著,攢著攢著,攢到肯德基已經不再發售這種紙質的抵扣券,攢到十多年過去,宋蕭才終於發現它們,發現奶奶這麼久的安靜等待。

  已經十二年了。

  奶奶已經過世了。

  夏皎沒有說話,宋蕭將這些抵扣券認真收好,寶貝似的,全都放在包中。

  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將頭髮掖在耳後,說:「我很後悔,在她身體好的時候,沒有好好陪她。」

  子欲養而親不待。

  學業忙,工作忙,宋蕭總認為自己還有機會去好好孝敬她們,但她忘了,歲月不饒人,青春年少蹉跎而過,終點不過是衰老而已。

  而老人的終點卻是疾病和死亡。

  她們等不了。

  ……

  夏皎下了車,她進入家門的時候,把正在整理房間的溫崇月驚到了:「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

  夏皎什麼都沒說,她現在情緒低落,心情壓抑。她知道這種情緒很不好,但……原諒她,她還不能夠調節。

  將包丟在沙發上,夏皎走過去,摟住溫崇月的脖頸,輕輕地貼了貼,額頭蹭到他下頜上一粒漏掉的鬍茬,有點紮,但有種將她拉回家中的溫暖力量。

  夏皎說:「……以後不要比我早走。」

  夏皎經歷過兩次刻骨銘心的親人離世,她知道,衰老和死亡不可避免。爺爺奶奶已經仙逝,未來,父母也會衰老,也會比她早一步離開。終有一日,她一人在這世上,再也吃不到爸爸親手帶來的水果,也不可能在自己臥室一覺醒來、聽到媽媽在廚房中炒菜的聲音,聞到爸爸燉粥的味道。

  媽媽餵養的那隻名為皎皎的小青蛙,終有一日,回到家中,只能看到院中無人收割的四葉草,還有房間中空蕩蕩的便當盒。

  媽媽不能再為小青蛙裝滿便當,把幸運草塞入行囊。

  包括溫崇月。

  他也會衰老,會走不動路,會離開這個世界。

  到那個時候,只留下她一個。

  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小青蛙,變成老青蛙,拿著空蕩蕩的舊行囊,獨自守著空蕩蕩的家,孤單單地看著窗外旺盛的四葉草。

  不會再有另外一個青蛙替她收割四葉草。

  夏皎抱緊了溫崇月。

  溫崇月任由她擁抱,微微低頭。

  他看到妻子尚有淚痕的眼睛,看到她眼睛裡的紅血絲,看到她微微腫起來的眼皮。

  溫崇月沒有問為什麼,沒有去問妻子難過的緣由。他清楚地知道根結所在。

  夏皎在為她熟悉的一位客人準備葬禮的花朵。死亡,和熟悉人的告別,是很難讓人承受的一件事。

  「我會保持身體鍛煉,」溫崇月說,「我向你承諾,皎皎,我會陪你到最後。」

  夏皎踮起腳,親了一下他的下巴:「好。」

  事實上,她的情緒仍舊遭受了影響。中午吃的不太多,最愛的桂花酒釀小圓子也就嘗了幾口,放下杓子,胃裡盛滿了傷心和難過,也就裝不下食物。

  溫崇月擔憂她是替代性損傷,等午睡結束後,強制性拉她起來,要她陪自己去逛一逛。

  菜市場裡有卸貨的車,夏皎茫然看過去,瞧見箱子上蓋著一層保溫物。筐是整整齊齊碼著的,像是藏寶的盒子,疊在一起。

  她不確定裡面裝的是什麼,多看了幾眼。

  溫崇月注意到,和卸貨的人說了兩句,示意夏皎走過來:「過來,揭開被子看看,下面是什麼?」

  夏皎揭開看了一眼。

  是蓋著被子睡覺的娃娃菜。

  這時候氣候溫差大,大概是怕一冷一熱凍壞了,才這樣蓋著。

  「買一些吧,」溫崇月笑著說,「你這一掀被子,把娃娃菜都吵醒了。」

  夏皎說:「你簡直像是在哄小朋友。」

  「不是小朋友,」溫崇月說,「大朋友也需要哄。」

  菜市場熱熱鬧鬧,挑菜的,聊天的,付錢的……這麼多熙熙攘攘,這麼多的人,歡笑聲,吵鬧聲,聊天聲,這些東西終於將夏皎順利地拉回現實,壓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大概明白溫崇月帶她來此的用意了,他想用這些鮮活的生命來感染她。

  晚上溫崇月難得邀請她一塊兒下廚房,一共分工,做的菜食也簡單。上湯娃娃菜,烏骨雞湯,乾烘馬鮫魚,白灼生菜,最後煮一道美齡粥。

  不單單吃飯,睡前的做也很溫柔,無論是夏皎在上還是下,正面、側面抑或者跪俯,溫崇月始終都擁抱著她,是夏皎最喜歡的擁抱和接吻,他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

  只是最後裝備不夠了,溫崇月抽身而退,要去衣櫃中拿備用的,被夏皎拉住手。

  她說:「不用也可以。」

  溫崇月微微一怔,重新坐回來,手指深深插入她的髮間,大拇指壓著她的臉頰,輕輕地捏了一下,又捏一下。

  「現在不行,」溫崇月說,「你現在只是單純想要我,還沒有做好生育孩子的準備。等我一會兒,自己先玩會玩具?我很快就會回來。至於孩子的問題,等你忙完這陣子,找一個好天氣,我們再慢慢商量。這是大事,你要保持理智。」

  夏皎輕輕應了一聲,溫崇月親親她有點失焦的眼睛:「雖然我也想要一個孩子,但不著急,我們可以過段時間再談這件事。」

  ……

  夏皎和溫崇月約定,等她的工作結束,好好休息後,再認真商議這件事。

  不能衝動。

  女性在生育這件事上付出的代價很高,包括不僅限於健康,時間,精力。

  溫崇月希望她能夠考慮清楚,這絕不是一句輕飄飄的話,每個母親都要承擔固定的風險。

  人擁有著是否選擇成為母親的權利,譬如于曇,她的態度很明確,絕不會生育孩子,她是堅定的丁克族。只享受愛情,但並不希望有愛情的結晶來加入自己的生活。

  夏皎最近也沒有時間去考慮這點。

  她將精心製作好的花束和花籃送去了宋奶奶的葬禮現場,夏皎穿了黑色的套裙西裝,胸前別了一朵小白花。她自己帶了一束送給宋奶奶的花朵,是白色的洋橘梗和綠菊,還有花菖蒲和八仙花,用了宋奶奶稱讚過的黑灰縐紗紙。

  用藏藍色藏了銀線的綢緞繫了蝴蝶結,這種綢緞帶是春天裡剛購置的新品,夏皎原本打算和宋奶奶分享,她喜歡這種低調又美麗的顏色。

  夏皎將這種美麗綢緞帶繫著的花朵,輕輕放下。

  葬禮舉行的很簡單,天空下了小雨,宋蕭哭到昏厥過去,宋爺爺背挺直,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這些,他的臉龐上看不出絲毫哀慟的模樣,在看到外孫女昏厥的時候,他也讓人將她暫時扶到車上,叫醫生,繼續主持整個葬禮。

  夏皎一直守到最後,宋蕭只昏了短暫一瞬,不到一分鐘。

  下午還要去帶著死亡證明等東西去戶籍登記機關注銷宋奶奶的戶口,按照原計劃,要宋蕭開車送宋爺爺過去,但現在——

  「我來吧,」夏皎輕聲說,「宋蕭情緒波動大,還是我來開車吧。」

  她開車技術不錯,開得很穩妥,溫崇月誇過她很多次。

  宋爺爺說:「謝謝你。」

  他沒有流一滴眼淚。

  從這裡到戶籍登記機關並不遠,小雨淅淅,春天總是潮濕濕的,有些涼意,好像一呼吸會把春天的寒氣也吸到肺部中。

  在下車的時候,宋爺爺身體狠狠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不過不用人扶,他自己又穩穩站定了,一手扶著車,另一隻手捏著袋子,裡面裝著銷戶需要的東西,戶口本,死亡證明,還有妻子的身份證。

  只是這一晃,好像抽乾他所有力氣,原本挺直的背塌了下去,被風吹過來的雨水打濕宋爺爺的蒼白頭髮,夏皎和宋蕭陪他去了相關的窗口。

  流程進行的很順利,但在遞戶口本的時候,宋爺爺紅了眼:「銷了念蓉的戶,戶口本就我一人了。」

  工作人員默然。

  宋爺爺拿著戶口本和死亡證明,他問:「不銷行不行?」

  工作人員說:「爺爺,我能體諒您的心情,但按照規定,在死亡一個自然月內,您必須進行銷戶……」

  宋爺爺看著手機的東西:「她沒了戶口,以後就不想回家了。」

  宋蕭勸:「爺爺,您給她吧,這只是一個流程。」

  宋爺爺不吭聲,他捏著證件站起來:「我再想——」

  話沒說完,他撲騰一聲摔倒在地。

  宋蕭驚叫:「爺爺!」

  夏皎慌忙去扶他,宋爺爺推開她的手。

  辦事窗口前,只看到這個一直表現得很冷靜的老人,花白頭髮,穿著整潔體面的衣服,他看起來是一個乾淨的老人,此刻卻蜷縮著身體,側躺在地板上,手機死死地捏著戶口本和妻子的死亡證明、身份證,狠狠壓在臉上,嚎啕大哭,狀若孩童。

  ……

  晚上仍舊是溫崇月接妻子歸家,不出所料,他看到夏皎紅腫的眼睛,還有臉上的淚痕。

  把淡妝都哭花了。

  夏皎真的難過,她說不出胸口發悶的感覺從何而來,回家後倒頭就睡,醒來後,才稍稍好一些。

  她承認自己沒有太多與死亡道別的經驗。

  她不能接受離開。

  夏皎聽到廚房裡的聲音,溫崇月在準備晚餐。

  因為是在情緒低落的時候休息,在這個時候驟然醒來,夏皎的頭腦有些昏沉,不太清醒,甚至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窗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臥室中卻不是完全的黑暗,溫崇月打開了床邊的兔子燈。

  夏皎在這種暈黃的光澤下起身,打開臥室的燈。

  頭髮散下來,她聽到廚房裡傳來的聲音,聽到外面貓咪喵嗚喵嗚撓門的動靜。現在是晚上七點五十,已經過了平時她們吃晚餐的時候。

  溫崇月想讓她好好休息,並沒有叫醒她。

  夏皎起身,她按了按腦袋,穿上拖鞋,她原本想去找溫崇月,無意間掃了一眼四周,視線被擱在床頭櫃上的信封吸引了。

  熟悉的信封,看上去……

  嗯?

  夏皎拿起來,看到是去年秋天她寄給溫崇月的信封。

  最近工作太忙,她都沒有注意到,這封信是何時被寄回來的。

  信封已經被拆開了,看溫崇月已經讀過。

  ……那他什麼都沒說。

  夏皎有些失落,但她還是打起精神,試探著從信封中抽出紙張。

  裡面同樣放著信紙,同樣是密密麻麻的兩頁信。

  不過……

  夏皎打開,看到了第一行字。

  「致愛妻皎」

  這是溫崇月給她寫的回信。

  他沒有直接說,而是選擇了她的方式。

  同樣以紙,以筆,慢慢書寫,滿滿兩頁,來認真回應她十餘年的少女心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16 09:06 AM

第七十四章 春光盛

  「致愛妻皎:

  我很遺憾, 這樣遲才認識你。

  在和你第一次吃晚飯的那天晚上,事實上,我有些猶豫, 猶豫我們的年齡是否相襯。

  相對而言,你年齡尚小, 其實本可以不用這樣早步入婚姻。至少,不應該這樣草率, 還未經歷過被追求、戀愛, 就直接和我墜入婚姻這張大網。

  你還有更廣闊的未來, 不該就如此被我這樣一個人所束縛。

  有些慚愧,最初聽到晚橘提年齡差距時, 我尚沒有太多概念。尤其是在確認你認為這個年齡差距沒問題後, 我更沒有去考慮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問題。

  直到見你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八歲的年齡差距意味著什麼。

  你比我年幼八歲,又是初出校園不久,工作不過只一年, 這意味著你尚未完整了解這個社會, 你擁有著更多的青春,更多可以去試錯的時間, 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無論是伴侶, 生活, 或者工作,你比我多八年的時間來更好地追尋自己所希望的東西,棱角尚未被打磨, 於你而言, 一切都是新鮮和無窮大的。

  而我, 已經趨向於不變的穩定,少有你的青春,更少有你的試錯成本。在你的青春之下,我愈發意識到自己的年長和這個婚姻的不妥。

  你甚至還沒有去深刻了解婚姻這件事的意義,它並非簡單的兩人同居,互相解決需要。你對此全然無知,而我卻產生和你共度這種念頭。

  我猶豫自己是否要這樣自私地享受你的青春,但那天晚上,我們聊得很愉快,這讓我蠢蠢欲動,以至於在結束時,忍不住再度向你發出邀請。

  甚至在你生病的時候登門,在這個並不妥貼的時機和你領證,結為夫妻。

  那時候,我自私地想,或許比你年長也並不意味著是件壞事,我可以陪伴你工作,陪伴你去盡情地嘗試你的八年,犯了錯也不要緊,我可以為你托底。有些事情,多一個人商量和參謀,也並不是件壞事。而路上的有些陷阱,或許我可以提醒你早些避開,免得重蹈我的覆轍;即使不小心摔倒,在你難過的時候,我想我也能給你一些擁抱和安慰,再坐下來一起分析為什麼。我希望能成為你的依靠。

  年齡差距是把雙刃劍,我堅持讓自己去考慮好的一面,用私心來說服自己。

  當然,這些不過是我自欺欺人的念頭。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彌補我享用你青春這個事實,可你對此毫無芥蒂,甚至在這時候告訴我,我所貪婪得到的,不僅僅是你的這「八年」,還有你熱忱的喜歡。

  我何等榮幸,又何等愧怍。

  你本該擁有著更熱切的青春歲月,卻願意用在我的身上,願意早早和我結婚。

  皎皎,我很高興,你願意和我分享這些,我既受寵若驚,又覺慚愧有加。我何德何能,能得你垂憐,又如此有幸,能與你結為連理。

  我懊惱於在這樁婚姻的始端,並未對你多上心,沒有多和你溝通和交流。以至於險些做出讓你獨自一人留在北京這種事,後期,又因為我的私心,將你帶來蘇州,帶到這個對你來說並不熟悉的城市。

  對比你付出的愛意,我真做了一次壞人。

  但你對此從沒有介懷,你在適應著這些,毫無怨言,幫我照顧植物花朵。

  皎皎,你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的那些溫柔,這令我更加羞慚。

  近些時間,你一直為朋友的過世而傷神難過,甚至夜間也會默默流淚,噩夢纏身,精神憔悴。

  我想勸慰你,卻也清楚,生死大事,的確很難介懷。甚至,我也忍不住想,倘若有天我老去,你一人在這世上,又會如何孤單可憐。

  八年這個時間很長,我不捨你一人度過這漫長八年,那樣太過殘忍。

  為了避免此事發生,我決意多鍛煉身體,保證能陪伴你一路走到終點。生死之事,我並不能左右,但我向你允諾,在生之時,不給你我留下遺憾。在終點之前,我會始終牽著你的手,陪你走下去。

  而現在,我想,我也可以告訴你八歲的年齡差還意味著什麼。

  八歲的年齡差距還意味著,我可以用八年時間來積累更多經歷,去更好地照顧你;它還意味著我可以親自去替你試一試風險與波折,提前淌一淌水中是否有危險,還意味著我比其他的潛在競爭者多八年的經驗,來博取你的芳心。

  是的,皎皎,你不必妄自菲薄。我欣喜於你對我的喜愛,而我,也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在卑劣地嫉妒著你的同學,他們能夠比我更早地認識你,還能參與你的青春,他們甚至還擁有著我所不具備的年輕,熱情。這些東西讓我正視自己的年齡,因而生嫉妒和羨慕。

  瞧,皎皎,我也會嫉妒你的追求者。聽起來是否有些幼稚?但我的確有這樣幼稚的心理,幼稚到寫在此處,一想到接下來要寫的事情,還會感到緊張。緊張到暫時停下紙筆,要休息一陣,才能繼續往下寫。

  這聽起來很好笑,對不對?我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給你寫情書,心神不安,處處斟酌用詞,思考著如何寫才能完整地表達出我的心意。

  我很想用一些能夠令你動心的優美話語,但如今卻什麼都想不出,我思緒雜亂,似乎無論怎麼樣的詞句都難以表達。

  只有最原始的語句。

  我愛你,你不必對此懷疑。

  如果你沒有安全感,也不需要擔心,你可以隨時來向我詢問。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都會告訴你,我愛你。

  我愛你,皎皎,我一生幸運事並不算多,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你。

  原諒我遲到了這麼久,到了今日,才寫下這些,才向你承諾。

  我愛你,至死不渝。

  愛你的丈夫。

  溫崇月」

  燈光溫暖,穿著睡衣的夏皎坐在床上,外面的貓咪還在努力地敲著門,只是她現在聽不進去貓咪的聲音了,她的眼睛看著這些寫在信紙上的黑色筆跡,裡面每一樣東西都令她歡喜,令她胸口嘩嘩啦啦地湧出融化的暖陽河流。

  夏皎捏著信紙,她眨眨眼睛,胸口砰砰砰地跳個不停,跳動的心臟提醒著她這不可思議的一切,好像春天在此突然向她打開大門,草木蔓發,青山在望,冬寒剛剛消退,她猝不及防地跌入春日柔軟的擁抱。

  夏皎小心翼翼地展平信紙,從頭到尾又讀了一遍。她仔細去讀每一個字,合著心跳的節拍,砰砰砰,砰砰砰,她為其如此心動,不能自抑。

  溫崇月的筆跡工整俐落,夏皎讀第二遍時,快要落下淚來,絕不是難過,她只是情緒失控,開心到不知該如何言說。

  只是眼睛還是酸澀,她深深呼吸,把信緊緊實實地壓在胸口,閉上眼睛,拚命壓制住即將溢出嘴巴的尖叫,謹慎地將信放好。

  她要永遠私藏著它,即使將來百年老去,也要隨身一同燒去,收攏在骨灰盒中,和她一塊兒安睡。

  做好這一切後,夏皎才穿著拖鞋下床,她離開臥室,大步走。

  廚房中,溫崇月正在準備今日的晚餐,他拿花膠和海參一塊兒燉煮一隻雞,燉鍋中隱隱約約傳出甜美香氣。

  夏皎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多好。

  情感真摯的信件和這些溫暖的香氣把她重新拉回這個世界。

  溫崇月沒有回頭,他尚在專注做菜,繫著圍裙:「等會兒就好,你先——」

  話沒說完,夏皎從背後撲過來,擁抱住他,臉貼在他背上,輕輕地蹭了蹭。

  她說:「這次我幫你。」

  溫崇月說:「不需要休息休息?」

  夏皎搖頭:「不需要。」

  「真的?」

  「真的。」

  得到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後,溫崇月才讓出一步,他洗乾淨手,又幫夏皎穿戴圍裙。兩人的圍裙花色相同,和他的相比較,夏皎的圍裙簡直像個小朋友。剛剛從她頭頂罩下,夏皎踮起腳,又抱住他:「我愛你。」

  溫崇月微微一怔,繼而俯身。

  他輕聲說:「我愛你。」

  抱歉,我遲到了這麼久。

  ……

  蘇州的春天亦是如此,太湖旁側,桃花、梨花、櫻花即將次序盛開,田野間亦有黃燦燦的油菜花熱烈綻放,再遲上一些,就是碧螺春茶香。似乎春天總能給人以一種「想要重新開始熱愛生活」「想要成為更好的自己」感覺,花店裡的生意也好起來。

  即使高嬋開始早早地為幾個月後的梅雨季節發愁,但無論如何,此時此刻,春意正濃,花好月圓。

  宋爺爺來重新走進花店的時候,也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

  他的背沒有之前那麼直了,頭髮已然完全花白,蒼顏銀髮,面有疲色。

  就像第一次走進這家店時,宋爺爺仍舊找夏皎,要了一朵玫瑰,是宋奶奶最愛的一種,他曾經每天購來一支送她。

  夏皎細心地打好包裝,遞給他。

  宋爺爺捏著玫瑰離開,走出沒幾步,夏皎看到宋爺爺仰臉望天,春日柔軟,他在陽光之下輕輕嘆了一口氣,步履蹣跚地離開,最終在街巷轉角處停步,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逝者已乘鶴西去,生者仍會留有懷念步行。

  春光如此。

  夏皎還和溫崇月一塊兒參加了馬拉松賽事,這還是一月時候報的名。當時報名時候,夏皎信誓旦旦,覺得到春天時候,自己身體健康,肯定能行。結果,如今賽事將近,一想到要跑這麼久,她又有些心慌腿軟。

  當然,考慮到夏皎的鍛煉情況,溫崇月這次沒有報環湖全程,沒有選擇無錫國際馬拉松,環繞太湖、蠡湖的賽程太長,夏皎肯定吃不消。他最終選擇了環金雞湖國際半程馬拉松,還是家庭親子跑。夏皎跑到汗流浹背,氣喘籲籲,溫崇月在側,始終為妻子加油打氣,鼓勵她終於堅持跑下全程。

  溫崇月的拍照技術稍微有了一點提高,但也僅僅是一點點,不算太多。在請路人幫他和夏皎拍了終點站的合照後,溫崇月還親自給夏皎拍了一張。

  只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勉強還原夏皎的真實身高,只是還沒有達到那種把人拍出大長腿的精妙技術。

  只能從「一張拍得不妙的照片」上升到「一張無功無過的照片」。

  因此,晚上,夜間入睡前,洗澡結束後,夏皎把照片傳到手機上,吭呲吭呲地開始修圖。

  她一邊修圖,一邊憂慮地碎碎念:「我的手機都開始發燙了,是不是也在為我這種弄虛作假行為感覺到羞愧啊……」

  溫崇月被晾了半天,他走過來,想要摟妻子,又擔心會打擾她的「工作」:「是手機自覺沒能還原你的美麗,才會羞愧到發燙。」

  夏皎說:「天啊溫老師,您誇人的功力又見長了。」

  溫崇月攬過她肩膀:「是客觀評價。」

  夏皎低頭:「如果您的拍攝技術能像您的溝通技巧一樣高超就好了。」

  溫崇月伸手,仔細端詳她手機的照片:「我看著很美。」

  「情人眼裡出西施,」夏皎糾正,她忽然聽到外面有煙花聲,驚了一下,也不p圖了,跳下去,拉開窗簾,去小飄窗上看:「哇,是誰這麼膽大,敢放煙花耶。」

  的確是煙花,不過只放了幾顆,轟轟烈烈,天空絢麗,只是不能與明月爭輝,天空明月依舊,沉靜凝望世間。

  夏皎趴在窗前看了許久,溫崇月走到她身後,陪伴她一同仰臉看。

  夏皎喃喃:「你看,月色好美,好像在說話。」

  溫崇月頷首:「的確,我聽到了。」

  夏皎轉過身,眼巴巴看他:「你聽到了什麼?」

  溫崇月笑:「我聽見它說,皎皎再不回去睡覺,可能會挨曹。」

  夏皎大叫一聲「溫老師」,輕輕一拳落在他肩膀,認真糾正:「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講這樣不浪漫的話。」

  溫崇月說:「或許我本身就是一個不浪漫的人,才需要浪漫的皎皎來彌補。」

  夏皎臉紅紅,她說:「的確,你都不在信裡寫何時愛上我。」

  溫崇月低頭:「想知道嗎?」

  夏皎點頭。

  溫崇月俯身,將她抱起來。

  明月皎皎,他抱著妻子,垂下眼睛,凝望著她的臉:「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過程,我想,我們可以邊做邊聊。」

  按照溫崇月的建議,夏皎次日請假,在家休息,調整心態。等到第二天,才重新去上班。

  花店的花仍舊在開放,蘇州的春風漸漸漾起來,沉睡在土壤中的動物率先感知到溫暖的氣息,和植物花朵一同漸漸甦醒。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其實春日之中,江南處處,無一不秀美,無一不惹人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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